周围嘈杂人群中,时不时有人看温兰殊。他今天还是穿着兰花纹的黄色圆领袍,依旧是金色发带和乌纱小冠,官员大多穿着朱紫青绿常服,来表示自己为官的身份,倒是温兰殊,自始至终一直穿着不入流的颜色。
独孤逸群笑容凝滞,伸出手像触碰什么,嘴唇翕动着,结果没有碰到,更没有说出口,温兰殊就转身入院了。
他只好自嘲地低下头,旋即装作得体的模样,应付着接下来的宾客。
萧遥还是挺放心的,让随从交上自己的贺礼,也跟着进去了,刚巧遇见脸色由晴转阴的韩绍先,于是被拉着去了芭蕉树旁,“温兰殊怎么来了?长遐,这不对吧,我没给他帖子啊?”
萧遥指了指门口迎客的独孤逸群,韩绍先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一切,只能悲愤地笑了笑,“真好,我妹这辈子唯一不变的,就是想着法气我。”
院内堂下都设了宴席,温兰殊平日虽喜热闹,但是在这种场合下,还是自觉地挑了个角落,不掺合进去。酒菜都已经上好,他兴致阑珊,索性到一边的廊下透风,在宾主尽欢的时候,将自己分离出去。
独孤逸群面对一众恭贺他的同僚还是礼貌周全的,尽管温兰殊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无非是非议独孤逸群,先受了温相的好处,在人家府邸看书学习,结果呢,转头和韩相的小女儿眉来眼去,这在朝廷是大忌,容易被群起攻之,人呐,还是从一而终的好。
之前温兰殊也是这么想的,可自从他和萧遥疯狂过一次后,他就改了主意。他总是忍不住看萧遥,这样一个人,面对敬酒竟然能花言巧语的,先是夸韩蔓萦,又是夸独孤逸群,最后说两人佳偶天成,以后争取赶紧让韩相三世同堂。
温兰殊把酒杯靠在唇边,忍不住笑了。
谁能从一而终呢?他不也是跟韩党的萧遥眉来眼去?
思及此,他想了想,要不还是把这事了了,不能和独孤逸群搞得太不愉快,想来萧遥拉着他过来的用意就是如此。待独孤逸群举着酒杯来他们这桌的时候,温兰殊走下台阶,混入起立的众人之中,赶紧拿起酒杯往自己空了的杯子里倒酒。
独孤逸群的手悬在半空,酒壶半倾,眼看温兰殊自己有准备,只好缩了回去。
“诸位,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还请吃好喝好,不要拘束。”独孤逸群先干为敬,剩下的也大多附和着,喝干杯中酒,只有温兰殊没动。
大家还以为两人剑拔弩张,心想温兰殊不至于在今天发难吧?韩蔓萦就在后院呢,要是真的唐突不得提着剑赶出来?
却见温兰殊从容不迫,昂头饮完杯中酒,然后将空杯往前一推,示意众人自己已经喝完了。
“我浮一大白,从此一笑泯恩仇,过往一笔勾销。”温兰殊得体一笑,月光刚巧又洒在他的脸上,一张脸温润如玉,笑容更是和煦似春风,让独孤逸群有些心驰神摇,一个没注意,手里的酒壶落在地上,撒了一地。
萧遥及时走上来,装作酒醉,搭着独孤逸群的肩膀,“独孤兄,来来来,再跟我行个酒令呗?我们那桌的都比不过我,他们说你行酒令是一绝……”说着把独孤逸群牵到一边去了。
韩绍先抱着双臂忍不住翻白眼,等萧遥在自己身边入座后没好气道:“你把他拉来干什么?”
“我跟他只是吃一顿饭,你跟他却要一个屋檐,你不得适应适应。”萧遥附耳说罢,韩绍先当即脸都气绿了,很不得拂袖而去,却因后院坐镇的韩蔓萦而不得不强撑着,旁观萧遥和独孤逸群行酒令。
温兰殊没怎么吃,他融不进去也没那个兴致,提前离去,往之前喝酒的酒馆去了。
这会儿还是一个人待着的好。
他点了薄酒两杯,酒旗下灯光朦胧,四下昏暗,秋日寒气侵袭,教他拢了拢袍袖。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许多铺子打烊,也就酒肆还有人进出,有人面红耳赤,走都走不动了,全靠人扶着才能勉强行走。
醉汉调笑胡姬,又打着酒嗝,臭气熏天,偏胡姬也没奈何,只能笑语盈盈送客,然后叹气翻账本。抬眼一看温兰殊又来了,便从酒垆里拿了个香囊走了过来,坐到温兰殊对面。
温兰殊转过头,“原来是姑娘。”
胡姬将香囊推给他,“这是你朋友上次留下来的东西,我找不到他,你要不还给他?”
香囊两枚,一个绯红色,一个湛蓝色。这个湛蓝色香囊是独孤逸群的,温兰殊摇了摇头,还给胡姬,“里面是舍利,你拿去当了,很值钱的。至于朋友么,他和我已经不是朋友了。”
“要是关系好,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偏要老死不相往来?”胡姬不解,并没有拿回来的意思。
温兰殊沉吟良久,饮了杯酒,“你不懂。”
“可我看着,他应该挺看重你的。那天他哭了很久,又喝了好几坛的酒,问他他什么也不说,我没管,到后面有几个家仆把他带了回去,他临行前把香囊给我,说我要是能遇见你就给你……”
这会儿萧遥匆匆赶至,拉起温兰殊的手又攥住香囊,把账结了,当即拽着温兰殊快步走去。温兰殊不大明白萧遥这是发作什么,环顾左右确定没有熟人后才放了心,谁知道下一刻萧遥路过菜市口,把手里的香囊直接扔进了菜叶子堆里,眼看着被泔水沾湿污染便拂袖而去。
他们走到无人经过的小巷,这儿时不时有犬吠。萧遥把温兰殊推到墙根,心痒难耐,下一刻强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