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宫门走向大殿有一条长长的道路名为“龙尾道”。由于正中央的宫殿基体很高,所以这条冰莹石阶在走的过程中有一种登天梯的感觉。温兰殊跟在一众官员身后,他的绯袍并不起眼,跟为首的紫袍比起来更甚。
独孤逸群看了他几眼,没说什么。
武官在另一侧,卢彦则和萧遥刚好挨着,柳度亦在其中。纠风化的御史就在一旁,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侧目。只敢用眼珠子斜着看两眼,等待接下来风云激荡的朝会。
殿面宽阔,如千户洞开,地面由红莲形方砖铺就,斗拱极尽奢华,门钉和栏杆都是鎏金铜件。温兰殊上次来,还是在入仕为左拾遗的时候,彼时他还以为一切都会像别人一样,走标准的仕途之路。
和一众俯首的官员不同,他抬眸看向了明堂宝座上的李昇。
李昇这会儿身着赭黄色袍衫,自黼依后出来,坐于明堂之上,气度和仪态一改以往的瑟缩不安,双手搭着凭几,颇有江山之主的气概,仿佛五湖四海就在他襟怀之中。小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混杂在朱紫衣冠中的温兰殊,眼神带了些许玩味。
他还是穿上官服好看些——李昇这样想。
按照流程走完礼仪,百官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纷纷跪坐。李昇今日似乎特别开心,“诸位爱卿,朕有个好消息,昨日凌云观练好了丹药,已经将朕在蜀地落下的病治好了。这些年来,若不是温少卿陪着朕,这病也不会这么快好啊!”
群臣纷纷看向了温兰殊,小声议论。
“昨日武卫告诉朕,大理寺人犯被劫走?韦少卿,可有此事?”
大理寺少卿韦曜被点名了,马上跽坐起来,大腿和小腿成垂直的角度,手里的朝笏立在跟前。昨晚包括韦曜在内的人都看见了温兰殊的脸,以及突然出现的朝华,为了自己的官帽,也得把这些责任都推到外人身上。至于上头的独孤逸群怎么想,都不重要,这次朝会就是推卸责任的大好时机。
“回陛下,确有此事。而臣也看见了劫走囚犯的人……”韦曜指着温兰殊,“就是太常寺少卿,温子馥。”
温兰殊面不改色。
“哦?”李昇用手支着下巴,“你继续说。”
“除了温子馥,还有朝华。”韦曜说话有点吞吞吐吐了,其实皇帝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紧接着满堂都开始交头接耳,纷纷分析这俩人同时出现在大理寺的可能性。
太荒谬了。
太常寺少卿劫狱?女英阁阁主、早已叛逃的朝华劫狱?
卢彦则当即举起朝笏,“韦少卿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温少卿去了,那我问你,温少卿有什么必要去?那人和温少卿非亲非故,去惹这一身腥做什么?大晚上的还宵禁,待在家里不好么?想要推诿,不至于拿温少卿做幌子吧!”
韦曜百口莫辩,“他,就是他,我们都看见了,卢将军你不能……”说着韦曜望着自己的上司,“廷尉,你快说句话啊!”
卢彦则乘势追击,他本就是武人,吵起架来也不落下风,“韦少卿不会是想借助当年的案子,把一切都推到温少卿身上吧?你我都知道,当年时任左拾遗的温少卿上疏求释朝华,所以你想把温少卿和叛贼朝华分为一类,对不对?”
韦曜:“……”
独孤逸群这会儿终于说话了,“昨晚,有朝华,但温子馥并未出现在大理寺。”
韦曜顿时就坐了下去。
真是疏不间亲!独孤逸群,你现在都已经攀上韩相女儿了,结果还保护温兰殊?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韩相和卢彦则都会治理你!韦曜真是强忍住没有翻白眼。
看看温兰殊,依旧是坐怀不乱。
得,敢情自己变疯狗了。算了,左迁就左迁吧,跟着独孤逸群混,迟早饿死算了。
李昇挑了挑眉,“确实如此,子馥昨晚一直在朕宫中,没有去别的地方。诸位爱卿不要吵了,既然是朝华,那朕就派潜渊卫去追查,不要伤了和气嘛。”
韩粲在文官之首,和温行挨得很近,见状看了看温行。
那人目视前方,父子一样的波澜不惊。
“昨晚负责防卫大理寺的是谁啊?”李昇问。
柳度出列,“回陛下,是臣。”
“虽然朝华武功蹊跷,可你们那么多人都防不住,朕要是不罚,显得朕太过宽纵。自即日起,郡公不必来十六卫了,停职一个月,罚俸半年,并协助潜渊卫找到要犯。”
柳度当然不能说自己遇到了更加古灵精怪的红线,说出去一个堂堂的十六卫武将被一个小丫头骗得团团转,不如罚俸半年,顶多给皇帝你白干五个月。
“臣领旨。”柳度完毕又回了班列。
一旁萧遥难掩笑意,小声对他说,“郡公难不成好整以暇,结果被人趁机直捣黄龙了?”
柳度撇嘴,“总有应付不及时的时候,长遐你肯定也有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