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殊逃出大理寺后,坐在屋脊上望月。今天的月亮不圆,星星也不好看,他只认得北斗七星和织女星,别的星星都不认得,太史令每天晚上都要看星星吗?他们的日常事务也太有趣了吧,给许多闪闪发光的星星牵强附会,然后第二天告诉皇帝,不要做什么事,要做什么事。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温兰殊站起身,脚下踩着瓦片,练习的轻功在此时派上用场,他可以脚尖踮着,站立在飞椽之上。
可是星星终究无法真的发挥作用,反倒是借助独特的排列方式,被牵强附会有了别的意思,事实上呢,名为簸箕的星宿不能筛糠,名为斗的星宿不可以舀酒。
他在世人看来应该也是这样吧?不合时宜的策论,百无一用的经纶世务才,众人皆醉,为什么要独醒呢?
晚风吹拂衣襟,他的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就是进入乾极殿之中,让皇帝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
只不过逃窜了一路,总该歇会儿。当初剑法粗通,好在逃跑的轻功好好学了,不然刚刚被独孤逸群围攻,就得走着出来,实在是不帅,重重围困下一飞冲天,说出去多风流啊。
他这会儿站在太液池的太液亭上,不远处就是蓬莱山,荷花莲花一开一大片,衰败的不少,枯叶在风中摇晃,蛙鸣一片,萤火虫时不时飞舞其间,倒映水面上,像落入凡间的星子。
李昇今晚宿在含凉殿,这是一处幽静的避暑胜地,天一热李昇就会收拾收拾过来。含凉殿的陈设很神奇,用一种特殊的器械,将水抽上房顶,顺着瓦当流下,一道道水帘,再加上冰鉴和整日不停的扇叶,整间大殿无比凉快。
温兰殊调整了自己的方向,打算往含凉殿去了。
“有贼人!”
忽然金吾卫大叫一声,温兰殊心凉了半截,紧接着感觉到有支短箭擦着耳边过来,他脚力一下子收了,导致没飞出去!
完蛋,底下就是一片荷花……不对,怎么还有个人!
温兰殊千钧一发之际,因惊惧闭上了眼,没像他原本想的那样掉进水里,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而这人刚好躺在小舟上,一条腿曲起,曲肱而枕,浑身的酒气扑面而来。
“嗯?”
温兰殊控制着自己,还好反应够快,他曲着胳膊支在一旁的空档处,使自己的上半身不至于和对方紧紧贴着,不过腿却不自觉放在了对方两腿之间。
散落的头发顺着肩膀扑簌簌下来,落在对方脸上。
萧遥睁开眼,和温兰殊靠得无比近,近到能在对方眼珠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进到呼吸吐出来的水汽能扑到彼此脸上,那是一股带着温热的气息,反复提醒萧遥这不是梦也不是幻影。
“他在那儿!”
萧遥反应奇快,拦着温兰殊的要瞬间把对方压在身下,用宽阔臂膀挡住了温兰殊的身影,原本的黑衣被尽数掩盖,他贴着温兰殊的脸颊,“不是做梦吧?温十六从天而降,落在我怀里了?”
温兰殊拧了他胳膊一下,“追兵来了。“
萧遥心领神会,明白温兰殊什么意思,转头装作醉酒后不耐烦,朝一列金吾卫道:“陛下今日允许我留宿,你们来做什么?”
“卑职不知是中郎将……”金吾卫作揖,他们可不想得罪刚升任左武卫中郎将的萧遥啊!
“滚吧。”萧遥没说好话,转头盯着自己臂弯下的温兰殊。等金吾卫悻悻离去,责骂同僚头晕眼花而同僚信誓旦旦“我真的看见了”的时候,俩人同时噗嗤一笑。
温兰殊很快反应过来,笑容凝固,“从我身上下去。”
“十六,你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刻薄嘛。”萧遥玩弄着温兰殊散下来的发丝,不介意这个动作再持续一会儿。
“救命……恩人?”温兰殊难掩无语,此刻萧遥腰上的香囊吸引了他的注意,“我的香囊怎么会在你……你和柳度搞上了?”
温兰殊听说过萧遥对女色不感兴趣,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平时只是怀疑,但是人家那点私事儿毕竟和自己无关,他也就不去细想,现在看来,他竟然和柳度玩一块儿,亲昵到香囊互赠?在大周这种事一般只有夫妻或互相爱慕才可以做。
“什么叫搞上了……”萧遥啼笑皆非,紧接着被温兰殊一把推开。
“搞上了就不要再招惹别人,你的人情我改日会还。”温兰殊坐起身,联想到自己全没注意萧遥竟然升任了,“所以柳度举荐你,你现在是中郎将了?”
萧遥:“……”
温兰殊怎么想到这儿的?
“十六,你是觉得我的才能连一个中郎将都做不得么?我好伤心啊,明明在西川我还做过兵马使,那群人比禁军难带多了,我自己都觉得割鸡焉用牛刀,结果你说我走后门,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