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饭碗里扒了几口饭,想起什么接着问:“听说这次大理寺失火烧死了两个,除了卢道先,另一位是谁?”
“吏部侍郎家中的一位小辈,叫任城子曾担任过校书郎一职,已被驳了职,暂押在大理寺狱中。”孙大夫扭头看了谢白一眼,“你认得吗?”
谢白无奈:“我也不是谁都认得的,什么芝麻大小的事,记了费脑子。”
他迟疑一下又补充说:“当今国子祭酒姓任,任侍郎跟他是一家的,但我记得他底下的儿孙并没有这一位......可能是不怎么亲近的旁支吧。”
“他犯了什么事?怎么押在大理寺狱中?”
“酒后失礼,冲撞了定王。”孙虑重表情一下变得很丰富,“......拳脚上的冲撞,他把定王落了席。”
说直白一点,就是他打了定王一顿,把人当场掀了凳,好在定王周围随侍反应及时,没造成什么伤害。
“天爷!”谢白霎时间一口气没放对,想笑没笑成,险些把嘴里的吃食喷出来,“当庭掀瘸子!这么有才的事也办得出来!”
孙虑重不赞同:“哪里有才?”
“事情干得挺缺德,但处理的结果很有才。”
谢白伸出手来比划:“一位校书郎,一位亲王,这是大不敬,就是当场把他杖杀了都不稀罕,真把他杀了,顶多就是事后运作一下,吃挂落是免不了了,稀罕的是没杀。不仅没杀,还让他安安分分地蹲在了大理寺狱里头。”
“你天家威严不要啦?皇权正统不要啦?”
谢白抱着手,点评道:“一个小小校书郎可没这本事,有这本事的是他背后的任家。”
孙虑重不清楚这些局势的分布,虚心地跟着将军埋头梳理世家间关系远近的八卦。
“就算定王跟你一样没脾气到了天上,当时放过了他,但这事过了明面,第二天朝廷上言官和御史张口都能把他们任家喷死,这位校书郎逃不过罚罪不说,姓任的从上到下都有的挂落吃。”谢白怕他听不懂,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比对着给孙虑重,“但是呢,任侍郎的姑母是梁尚书的弟妇,他的小女儿又许给了梁家底下的儿郎,大家都知道,就是梁皇后的梁家。梁家又和御史大夫和他背后的许家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姻亲关系,等遇上了我再给你讲......总而言之,御史台这一群喷壶竟没对着姓任的大做文章,反叫他轻轻落下了,始作俑者至今......哦,至今两天之前都还好好地呆在牢里头,呵......”
“一个校书郎不重要,但这件事有看头。他能安分地蹲在大理寺狱里这件事,本身就是这些世家大族们勾连首尾成果的本身,有些人姓氏太大,都准备大过皇上去了。”
他说得口干,顺手拿过旁边的小壶灌了一口:“形势都严峻成了这样,难怪皇上会特意把我叫回来呢!”
孙虑重本身成算不多,就算谢白给他划清楚了,他听得还是糊里糊涂:“那这和卢道先有什么关系?”
“这我哪儿知道?”谢白说,“但是我听大理寺卿提一嘴,说失火地点并不在贱狱内——他对你不顾自身安危私自跑到贱狱里头一事很有说法。”
孙大夫略微有些羞赧。
“卢道先本身安置在客舍中,失火后大理寺少卿反应迅速,立刻就将人转移安置了,和大理寺狱不是一条路。但火情发展,救火的人手不足,大理寺狱内忙乱,在卢道先身边的侍卫不知怎么就看丢了人,再发现他,就已经是在贱狱里头捡着你们俩了。贱狱内光线不明,路径深邃又有狱吏把守,但他准确无误地一路走,一路没叫人发觉,直走到这位任......叫什么?”
“任城子。”
“噢,管他叫什么呢,总之是走到这个人的关押监房前头,就好像专门去见——或者说去杀这个人似的。”
他这个说法叫孙虑重想起在自己的幻觉中卢道先对着他叫‘如娘’。这句如娘是真是假?是真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人?
孙虑重对着谢白说了一通那天在贱狱里看到的幻觉,谢白听了沉思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京兆府,崔蕴之提起卢道先周边人际关系的时候提到过一个女疯子?说是专门找上他家的那个。”
他这么一提点,孙虑重顿时想起来了。
“好像真有点查头,”谢白低下头继续扒着自己的饭碗:“不是查他的人际关系吗?查查这两位试下呗。”
和谢将军嘀嘀咕咕完了一通,孙虑重打算去看一看轻轻的情况,这俩病号现住在一块儿住那么近,方便是方便了,就是有点放心不下。
路上碰到了秋叶刚刚醒盹出门,大老远地就跟他打招呼。
谢白醒来以后就跟之前好时候的状态没什么差别了,秋叶本来吊着的一颗心暂时放了一放,轻轻之前也是同样的状况,孙虑重拿这个例子来宽慰她,俩人多聊了两句。
聊着聊着秋叶想起来今早孙虑重没问出口的事,问道:“你之前问我听说,到底是听说什么,说话说半截让人难受。”
孙虑重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其实也没什么,今早我听见他对着人喊‘将军’,是穆将军吧?有点好奇而已。”
“我听说——”他把今早那半截话接上了,“——穆将军远在北疆,和他缘分不深,将军自小是宗元公主照看大的。我以为他和宗元公主的情分会更深一点。”
毕竟他从没听过谢白喊声爹娘,从来都是穆将军谢侯爷的喊,他还以为是谢白大逆不道习惯了。
秋叶忽然缩了缩脖子,打了个抖。
“怎么?”
秋叶说:“这几位我都没怎么见过脸,具体我是不太清楚啦......”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道:“宗元公主怎么走的你知道吗?”
孙虑重皱了眉,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
“和业二十二年间,上蛮撕毁停战协定掀起战火,加之江南水患,四境陷入动乱,大燕左支右绌应对艰难,先皇本想向上蛮低头求和,许公主和亲之举。宗元公主性情高烈,不肯,自缢而亡。”
孙虑重知道这一段,先帝爷恼怒非常,下令将之‘以发覆面,万断其身,不葬陵土’。几位文臣拼死谏言,才保住了宗元公主的尸身完整,但也只是孤零零地埋在京外的小山上,不受皇室宗族的香火供奉。
直到秦顺登位后才下旨将宗元公主的坟土迁回,重葬入了皇陵范围中,就在光元皇帝陵墓的不远处。
“那条自缢的白绫,经由她亲信之手一路护送,送到了北疆来,亲自交到了不正经的手中。”
“我亲眼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