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格不知道他絮絮叨叨地在说什么,但他的神情奇怪,平静得有点像苏言叔,他下意识就安静下来听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纪平欣问他:“狼世子,你知道顾北侯谢白吗?”
阿苏格反应了一会儿,才接上他的话:“......知道,我们叫他鬣狗的主人。”
纪平欣说:“顾北侯谢白......自从上一代的传奇穆连云神坛跌落,身葬北疆,燕朝的人把他和虎狼军传扬为新一代的神话,前代不如当代,风头远盖过了曾经的穆连云。但他最大的功绩,不是在北疆拉出了虎狼,而是拉出了虎狼的铸造营。”
“单说挥兵打仗、战场神勇......他不如穆将军。”
草原和燕朝不同,没有把大燕的精兵良将如数家珍的毛病,何况穆连云还要特殊些。偶尔有草原的老人提起,也只是在嘴边很快很轻地压过穆连云的名字,深怕触动了什么,其他人听起来就像一串‘唔唔’似的,听不真切。
这是阿苏格第一次听到‘穆连云’这个名字,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没学过的名词。
纪平欣说:“上蛮人挖出了莹草石,借这种扰人神智的剧毒迈过了燕朝不可跨越的防线。雁绝严防死守,至今仍未知道当时的上蛮将领是如何将莹草石神不知鬼不觉地布降在雁绝城中,借此攻破了雁绝关——但那本该是上蛮单方面的大胜。直到谢白拉起了铸造营,用更先进的冶铁炼钢铸造技术和精工们精巧的机工技术力降十会,重新将优势把握在了燕朝的手中,再次压制住了上蛮,打破了草原与大燕的界限。”
“这就是当时,传说汇聚了天下精工巧匠的虎狼铸造营的产物。”纪平欣轻轻往外一抛,小折刀在他手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阿苏格上前跑了两步,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那把小折刀,刀身上似乎还带着对方的温度。纪平欣感叹了一句:“——可见一个人文治武功再高再强,最终还是抵不过时代雄雄烈风摧枯拉朽,能够笑到最后的,还得是改革换代的新产物和新技术啊。”
纪船长高估了草原少年的中原词汇量,他超越时代的感慨落在阿苏格的耳朵里只剩下一串听不懂的杂音,阿苏格捧着刀低头去努力听清他的话了,最后发现自己的举动确实徒劳,就算听清了也听不懂,于是只好讪讪地算了,在纪平欣看不到的阴影里悄悄地尴尬笑笑。
纪平欣见阿苏格还了刀还一直看着他,就问他:“怎么了?”
阿苏格说:“船主人,你是不是认得苏言叔?”
纪平欣:?
纪平欣笑了笑说:“我这串话里没提到什么苏言吧?”
阿苏格摇摇头说:“你说的话我不太懂,但我也不傻。你说我是狼世子,真容部从不接受任何来自中原的商团来往,我也极少离开真容部,就算知道真容部有世子,你又是从哪儿知道我是谁的?部里不喜欢中原人,更不会特别跟人提起这些,一个中原人,我只能想到是苏言叔。”
这场针对于大王帐的叛乱很快被清剿、收拾干净,除了狼王罕达尔受了些皮外伤、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两三人、和从前那些叛乱并无任何不同。真容部的人习以为常,并迅速地将帐子周围打扫干净,重新回到自己原有的轨迹中。
罕达尔借着这点伤口休养为由,从真容部族人的视线中淡去了一阵,许多帐中事务暂由先知代理。
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到真容部王帐前叫了帐,得到回应后,他恭敬进入帐子中,朝着帐中的主事人行礼:“汗王。两位世子都已借着外来人的船只离开了上蛮。”
罕达尔撑着头靠在长桌上,眼睛都懒得睁开,闻言带着鼻音“唔”了一声,算是回应自己知道了。
他闭着眼睛眯了半晌,才慢悠悠地拖了一句:“苏言的动作还真是快——”
男人面上露出了一点担忧的神色,他说:“自从叛乱之后,汗王和世子一直没出面,我不是信不过先知,但先知毕竟是个中原人,听说——他还是——现在帐中事务都由先知代理,会不会——”
他看到了罕达尔的手势,一下住了嘴,收住了后面想说的话。
罕达尔睁开了眼睛,王帐里的侍卫早被他支了出去守在帐外。罕达尔年轻时也是在叛乱和战争中过来的,精神很容易紧张,人太多的时候,他连休息都不那么安稳。罕达尔说:“不用操心苏言那边,他离不开草原,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草原的事。”
“可是——”
罕达尔目光如炬,打断了他:“——一条鬣狗——他背叛了鬣狗的主人,只要离开上蛮的草原,群起的鬣狗们会蜂拥而至咬死他的喉咙,他要是想活命,就得死死地攀住草原!”
一个月后,一条行进的莱芜商船从北方下降,越过大燕附近的公海,在大燕以外的海港短暂地驻留了一盏茶的时间,时间过后,商船重新杨帆起航,径直往南下而去。
海港中,一条停泊已久的小船悄然出了港,直往大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