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给如珠玛安排了乳母和侍女,可如珠玛最喜欢待在小阏氏的身旁,她有那样伶俐的腿脚和嘴巴,骑着马乘着风,用锐利的匕首划开猎物的喉咙。然后她笑着跳着躲进小阏氏的帐子中,把最新鲜的猎物连着那些快意带回去给小阏氏。
如珠玛像是小时候小阏氏抱着她一样,把小阏氏的脑袋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想要哄她入睡。她一遍遍地抚着她的头发,一遍遍地说:“不要怕不要怕,我爱你呀,我爱你呀,阿——”
未说完的话融入了深沉的梦里,映照着两个相互拥抱的灵魂。
男人沉默了,他对着小阏氏说:“你心软了。”
小阏氏别过脸去,她脸贴着如珠玛滚烫的面颊,半晌后,她抬起头来,快步往前走,眼神骤然凌厉:“是!我心软。但我再如何心软,也绝不会改变心意!”
“我失去了这么多!我们失去了这么多!——”小阏氏恨恨道:“我一定要报仇!”
草丛中传出了沙沙的响声,脚步踩在干燥的杂草上,猎刀从干硬的土地划过。
“快!来看这!”撒罕尔思一手拿着猎刀剥开地上杂乱的草,指着地上的痕迹对着阿苏格道:“如珠玛不是不懂事的小孩,找不到人,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来不及叫你,才自己跟着走了。不要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要看那些齐整的、方向一致,但是背着叛乱方向的痕迹。”
俩人在大小王帐里,经历了不止一次动乱,正常来说,如果在叛乱中突然找不到人,那这人很可能已经遇了难,但如果一直找不到,反而还有一线生机。撒罕尔思想得比阿苏格更多,他一路过来,看到侍卫们挨个挨个帐子的点人,就猜到真容部内部可能是发生了叛乱。
汗王的帐子防护不算周密,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外部人都可以出入的地方,汗王受袭,应当是有人引了路。
撒罕尔思说:“要是靠近中心、或者闹出乱子,一定早被巡逻的侍卫拿了。现在侍卫们腾出手来回巡逻,他们肯定要跑。”
撒罕尔思藏了一半的话没说,汗王召走了悬鹰部的叔伯们,他心里觉得不好,悬鹰部几人的处境太微妙了。撒罕尔思想找出什么线索来证明今夜的叛乱与悬鹰部无关,首要就是先得找出逃亡的叛徒们。
两人一路找到真容部驻扎的边缘,看着草原上哪些踩踏的痕迹一路往驻扎点远处去,冬季夜晚的草原很危险,撒罕尔思想也不想,回头看见个眼熟的帐子,偷摸声地牵了两匹马来。他说:“晚上风大,足迹消失得快,野草摇晃一会儿就找不见人了,我们得先追上去。”
阿苏格看着前边翻身上马的撒罕尔思,他回头一望,身后是亮光烧穿了一片天空的真容部。作为真容部唯一的世子,罕达尔对阿苏格的管教并不严格,他似乎认为孩子们都是摔摔打打着长大的,并不太拘着阿苏格,大多时候都由着他性子喜欢。但只有一样,罕达尔不许阿苏格自己离开真容部的范围内。草原的孩子独立得早,唯有阿苏格,已经成年了,最多也就是在真容部和悬鹰部两部之间往返。他像只年幼的狼,被束着四只脚,放在大人的怀中嗷嗷叫着想要亮处自己的爪牙。
罕达尔受袭,苏言在王帐里,侍卫们不再管着他。这一夜他长久地看着被马蹄来回踩踏的草丛,感觉脚下好像有一条线,迈过去了,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阿苏格以为时间很长,实际只有一瞬间,撒罕尔思看着他发呆不耐地叫了一声:“阿苏格!你上不上来!”
阿苏格楞了一瞬,如珠玛的身影匆匆从真容部里往黑夜跑出去,他点点头,抓住缰绳翻身上马,扬声道:“好!我们走!”
这样的夜晚中想要靠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痕迹找人宛若大海捞针,两个孩子一时意气上了头,没考虑过这些,有些隐约模糊的地方也没仔细考虑,只管策马狂奔。也许真是长生天在暗地里默默保佑,他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没有意识地乱闯乱找,竟然真让他们找到了正确的路径上。
草原一望无际,看不出东西南北,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竟也不知道害怕。
撒罕尔思在前边速度越来越慢,他忽然一下勒住了马,阿苏格也跟着停了下来。他问:“撒罕,怎么了?”
撒罕回头看了一圈:“......找不到了。”
同样的杂草淹没了痕迹,两人原地打着马,夜风呼啸着吹,他们离了真容部已经很远,一路见不到人,只有野兽的声音呼号着埋在远处,唯一的区别只有逐渐靠近的褐色山脉。
撒罕尔思看着阿苏格,问:“怎么办?”
他头一回质疑起了自己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