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椿白没想过她计划里最先出现意外的会是乔棤。
轻云峰,禁制中。
许椿白看着师尊领着双眼红红似是哭过的乔棤进来时,脑子里空白一片。
这是怎么了?
她师尊总不能欺负乔棤吧……
“你们慢慢说,只有一点,许椿白不能离开轻云峰。”
叶从青丢下这么句话就走了,让许椿白更是摸不着头脑。
她看向乔棤,没想到乔棤见着她就直接跪坐在地。
乔棤带着泣音的声音低低响起,像是重物落到沙地里的闷声。
“许椿白,你知道吗?”
“我娘,是为了我死的。”
一个在巫族土生土长的女人,织布蚕桑,浣衣饲养,再因为生得貌美成为族长的夫人之一。
像点缀枯木枝头的花,转眼间就要凋败。
生下一个女儿,身带红缨结印,成为了巫族的圣女。
乔棤临走前是想带着她娘一起跑的,可她娘说自己如罐子里的蛊虫,一辈子都爬不出去的。
乔棤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痛哭过后,便决意自己一个人出逃。
她出走那日,她娘塞了许多东西给她,防身的蛊虫、毒药……
数也数不清。
娘说,虫子有虫子的活法,苟延残喘也没有关系。
可临行娘又说:“娘的好阿棤,你不要做虫子,你远远的走,你要做人。”
当时她没有明白娘的意思,只是顺利走到巫族边界时听见了族中响起的丧钟,看见了齐齐赶回族地的看守人。
“许椿白,我不能让我娘死了之后还要被糟践……”
话音还没完全落地,乔棤脸上的满脸泪珠便先滴落打湿了泥地。
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酒里醉生梦死,还是头一回这样毫无保留的恸哭出声。
那些丝丝缕缕的痛和苦如丝线缠绕融进了她的脉络血肉,每每想起便锥心蚀骨。
而许椿白联想到那天直播里的画面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巫族将乔棤母亲制成傀儡威胁乔棤了。
那日听闻此事时,许椿白心中嗤笑巫族黔驴技穷,连这样的下作手段也使出来了。
但她以为乔棤不会在意的。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做成傀儡也是一具尸体而已。
没想到母女亲情如此深重不可割舍。
见乔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椿白忍不住伸手为她拭泪,可手一伸出去,自己脸上竟然也划下一道湿意。
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你不要回头。”
你去青蕴宗找一条活路,自此往后再不要回头。
其实她到青蕴宗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得像从未有过一般了。
许椿白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说了。
可是只要一想起来,心里竟然揪着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惑亦无情?
许椿白再度陷入了茫然。
乔棤哭完轻轻地揽住许椿白,环抱了她一下。
乔棤伏在了许椿白肩上道:“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不必为她报仇,不必记得。
许椿白的一生远会光明灿烂,不会蒙上任何阴影。
她说完转身就走,许椿白下意识去抓,却只碰到了禁制边缘被灼烧得缩回了手。
决绝得像那日赴死的楚翘。
不知为何,许椿白突然身上发寒,有些冷得想打颤。
这么多年过去,她总不能还没有适应轻云峰的冷吧?
那岂不是太没用了。
这种情绪短暂的从魂体传递到魔界的许椿白身上时,则淡化得只剩下一点起伏波动。
然后眨眼消散。
“大人,听说巫族边界有守卫把守,咱们要硬闯吗?”
如果不是同行中有器灵,洛展京是绝不会问这样的话的。
毕竟硬闯一个陌生的地方,怎么看都不明智。
谁叫他从小一直听闻老祖当年睥睨世间的事迹,私心将这种对老祖的神化寄托了一部分到器灵身上。
期待着器灵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而许椿白只吐了一个“等”字出来。
在明忱樾服了解药还没完全恢复的当口,休养生息一会也正常。
可洛展京莫名感觉器灵说的等,不是在等明忱樾恢复。
器灵那双绿眼睛一直看着边界线上错落屹立着的塔楼,看不出情绪,似乎只是在发愣出神。
会等到什么呢?
一场风雨欲来的大战,还是趁虚而入的机会。
又或许什么也等不到。
鸦青色的天幕渐渐被残阳潜底,从层层山峦下放到地面成了一点斑驳的金红。
嗒嗒嗒……
洛展京以为是从岩石缝隙里渗漏的泉水。
可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他循声望去,看见了一队满身被绀青色巫袍裹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