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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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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声击掌后,便有两个昆仑奴抬上整只炙驼峰,以鎏金盘盛,膏油如蜜。

卢从玄两眼放光:“这炙驼峰可是名贵佳肴,一席之费不知要抵得多少良驹,某今日也算是沾了薛县尉的光!”

“此乃镇海军都指挥使所赐。”骆复义自得一笑,以银刀破开峰肉,露出内里裹着的波斯金枣,夹了一枚到抱玉碟中,“请薛少府食甜枣。”

抱玉拈起那枚枣,细看才发现那并不是真的枣子,而是红珊瑚雕成、金丝镶錾的珠宝。

骆复义将整个金盘往她面前推了寸许:“如何,这道菜可合足下的胃口?”

抱玉蓦地笑出声来:“俗云’打个棒子,给个甜枣’,若贸然食了骆将军的枣,心内难免忐忑,不知下一刻会不会招来棍棒。薛某口味清淡,素不喜甜,抱歉。”筷子一松,将珊瑚枣丢到地上。

那枣在锦罽上滚过几个来回,骆复义的脸色跟着阴晴了几个来回,盯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官,咬牙道:“上鱼脍!”

两个侍儿应声而入,一人手捧水晶盘,径直来到抱玉面前;另一人手执匕首,倏尔抽刀,亮出雪白利刃。

抱玉心头一凛,却见那利刃在自己眼前晃动几下,转而对准了案上鲈鱼,手起刀落之间,薄如蝉翼的鱼脍连绵成练,片片坠入水晶盘中。

“好刀工!”卢从玄高声喝彩,瞥了眼抱玉,问骆复义:“这等功夫精熟的脍博士恐非浙西所有。听闻吏部皇甫侍郎最喜此味,家中养了许多脍博士,这位莫非就是出自皇甫府上?”

骆复义两眼外鼓,腮帮子咬得咯吱作响:“区区一尾土鱼,何必劳动京师!你不知道,这杀鱼的功夫与杀人其实是相通的,片鱼也不过就是凌迟而已,我镇海军中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快刀手。”

话音才落,那挥刀的侍儿便用匕首挑了一片鱼脍,脸上露出一个狞笑,递到抱玉唇边。

骆复义松了松领口:“薛县尉,尝尝寒舍的手艺吧。”

抱玉身体僵直,一动不动。余光里,鱼片下匕首的寒刃泛着冷光,已对准了她的咽喉。

手在衣袖在紧紧攥成拳:“腥物虽鲜,皮下藏虫,食之使人内疽,薛某无福消受。”

“不妨佐以金齑。”

骆复礼伸出两指,又将金齑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碟子底下压着一沓飞钱。

“元真,你还年轻,初入官场,很多事还没想通。卢某大你几岁,今日便以兄长自居,劝你几句良言。”

卢从玄站起身,走到阑干处,指着中天一轮明月:“这水榭已是灯烛通明,候明月高升,不免黯然失色。须知萤烛微光,不可与日月争辉,头顶既有日月高悬,自当和光同尘。”

踅回抱玉身侧,手按在她肩膀上,耳畔低声道:“听兄长一言,莫要意气用事,骆将军手眼通天,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还巴结不上!收了这些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往后的路还长着!”

抱玉心头一阵恶心,猛地将他一推,“主人若无他事,薛某就此告辞!”

“薛抱玉!”骆复义拍案厉喝,“骆某的宴席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薛某的腿长在自己身上,从来是想走就走!”

抱玉豁地转过身来,目光轻蔑地掠过水榭中一样样华丽的陈设,傲然一笑:“萤烛虽微,敢照暗夜,薛某心存光明,九死不悔!”

·

出了骆氏别院,抱玉催着薛太白一口气狂奔出几里路,待到马儿脚步放缓,一颗心犹惊雷般在喉咙口砰砰跳动,牙关打颤,嘴唇发抖。

从未想过,做官竟会做到性命堪忧的地步。

读书,最初正是为了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渐渐有了志向,也想效仿古今圣贤,博一个青史留名。

一朝南曹放榜,胸臆大逞,也曾雁塔题壁,也曾杏园执辔,也曾欢歌纵酒曲江畔,也曾一日看尽长安花……便目下无尘,口吐狂言,得罪了上官,沦落至丰海为尉。

也不得不收敛本性,暂抑疏狂,只求本分为官,无愧于心。

可无愧于心何其难也!实然与应然之间,竟然横亘着名声,利益,前途,乃至性命!

抱玉忽然感到迷茫。

想家。

家早就不在了。阿耶早亡,阿娘好不容易将她和兄长拉扯大,一天清福还没享着便撒手而去;再往后便是兄长,与她同年同月同日降生于世的兄长,不意竟走得那样早,那样仓猝。

上苍接二连三地收走了亲人,只余下她孤零零一个,在这茫茫人世间跌跌撞撞,艰难求生。

夜色亦如人世茫茫,身前城门早闭,身后四野皆荒,明月孤山影沉沉,千荆万杞覆行路。金沙河的晚潮百无聊赖地拍打着岸上寂寂岩石,抱玉在马上四顾,不知何去何从。

忽然,湿凝夜色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哨音,劲风紧随袭至脑后!

抱玉猛然回头,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一只臭烘烘的麻袋当头罩了下来,腿被人大力一扯,人跟着滚落到地上。

拳脚一下接着一下落在身上,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换来更猛烈的殴打。

“不识抬举的东西!爷娘没教过你么,不该管的事少管!再敢多管闲事,教你走不出丰海县界!记住了么?”一脚踢在下腹,剧痛席卷全身,抱玉的身子骤然挛缩成一团。

“装死?”又是一脚,踏在头上,“老子问你呢,记没记住?”

抱玉咬紧牙关,喉咙一片腥甜。

“嘴还挺硬!”有人隔着麻袋,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将她薅起来,又一脚踹在膝弯上,强迫她跪下。

单膝触地,膝盖被石子硌得钻心,抱玉的另一只膝盖抵死支撑。手摸到了麻袋的边缘。

“诶呦?你想干什么?去去去,都放开他!”

“姓薛的,阿耶给你指条明路:识相的就乖乖跪下,磕三个响头,认一个错,此事便就此了结;若是胆敢摘下麻袋,看清了老子的相貌——你猜,老子会不会留你的狗命?”

身上的那几只手果然松开了。

抱玉仍单膝跪着,手将麻袋攥出血来,动作滞住。

“嘿嘿!长得像个小娘子,你也就这点能耐!”

身边响起了乱哄哄的、快意的笑声。

“算你识相!跪下磕头吧,就说你有眼不识泰山,现在知错了,快——”

抱玉一把扯下头上的麻袋,将眼前的几个凶徒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别人,正是隆盛的那几个豪奴。

她的另一只手早已经握住蹀躞带上的书刀,瞅准了前头说话之人的咽喉,猛地扎了过去!

说话之人吃了一惊,身子稍偏,书刀贴着肉飞过,在他脸上划出一条浅浅的伤口。

行人揩了一手血,怒而大骂:“娘的!你活腻了!今日事是不能善了,都给我上,一不做二不休!”

“竖子敢尔!”抱玉飞快捡起书刀,环顾着群豺,厉声喝道:“我薛抱玉官位虽卑,却是名注黄册的朝廷命官,无缘无故横死荒野,必致物议沸腾!今日被挟入骆府,料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别说骆复义区区一介虞候,就算他是镇海军都头大将,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他且如此,尔等刁奴贱竖安能全身而退!”

领头的行人方才也是被她激怒,并不想闹出人命大事,一听这话,顿时生出犹豫之意。

只是自己的面貌被这小官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抱玉咬紧银牙,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孙子,耶耶不妨告诉你们,我薛抱玉孑然一身,早就无牵无挂,此生活一日便是赚一日!有种就杀了我,没种就滚回去,激起耶耶的性,拼死也要带走你们一条狗命!”边说,边缓缓地往薛太白处挪动。

这伙凶徒却不肯眼睁睁地放她走,围成半圆,亦步步紧逼。

“好哇,不见棺材不落泪!听说过京兆薛氏的独门暗器么?在下学艺不精,却也有误打误撞之时!”抱玉忽然想起身上还有一包石灰的样料,偷偷攥到手里,大喝一声:“吃我一镖!”

——左手往一侧比划书刀,右手打开石灰纸包,朝着正前方扬去,扭身撒腿就跑!

“啊!”

“救命!”

“嗷——”

却听身后接连响起几声惨嚎,如丧考妣般,似乎甚为痛苦。

“我薛某人竟然这么厉害么?”

抱玉已经爬上了马背,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这一眼看去,顿时教她毛骨悚然:只见领头的行人被什么东西高高举在半空,一只膀子已经离开了身体,断茬处血肉模糊,竟是被活生生撕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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