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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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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表态,说明他还不算太傻。

郑业赞许地与徐为点了点头,神色一凛:“义勤所言甚善。卢江工事非独丰海一隅之事,实关漕运国本,务须谨慎。今宜在本县专设卢江工事督办司,由本官总领其事,徐县丞协理庶务,卢主簿掌录事参佐,工事期间,诸工吏、匠作暂脱本曹,皆由工督司直属。诸君当同心戮力,共襄此千秋之业。”

诸人齐声称善。

除了抱玉。

郑业轻蔑地掠了她一眼:跟他斗,小儿郎还嫩着点!她既上赶着将一个大好机会送到眼前,那他便全盘接过,教她好好见识见识长官的手段!

·

廿一日,阴。

北固山下西津渡口,寒江如墨,雨雾朦胧。

猩红毡毯在沿岸十几里铺开,中设一几,上敷紫帷,鼓乐仪仗分列两侧。鲜红艳紫金礼器,皆已被雨水打湿,看着像是刷了一层浓淡不匀的墨。

雨雾之中,幕府僚佐、润州文武、诸客、僧尼道士和百姓百二十人皆东侧向西而立,浙西观察使兼润州刺史裴弘身着紫袍,负手立在最前。

雨丝在他隆起的眉宇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顺着鼻梁向下滚落。颜行懿捧着一只坛子随在身侧,欲唤人张伞,被他抬手制止。

已而一点明光跃现在视野之中,继有赤帛节幡、黄龙旗和五方旗现出,一艘朱漆黄幔的天家楼船正朝着岸边缓缓驶来。

楼船靠岸,当先有两列铠甲鲜明的神策军跑步上岸,站定后一人出列,手持符节,高呼:“诏书至!”

话音落,一位绯衣中官姗姗走出船舱,出现在甲板上;头戴进贤冠,配金蝉珥笔,威视岸上众人,神色睥睨。

颜行懿认出此人乃是朱同,此前一直在东宫做杂役。

圣人病重,太子初监国事,东宫鸡犬升天,此人一跃成为内廷闲厩使,掌舆辇牛马之事。

浙西是油水丰厚之地,向来出使者,莫不满载而归;借着太子的东风,这美差便落到了朱闲厩使的肩上,由他勾当这次的浙西宣慰使。

颜行懿看向裴弘,裴弘略一颔首,岸边立时擂鼓列戟;三通过后,朱同迈着四方步上岸,昂然立在几案一侧。

凉雨飘零,激着了新任宣慰使的满身热意,令他感到十分不适,皱着眉四处看了看,发觉此处竟没有提前张设雨棚,脸色便不大好看。

那唱礼的神策军将很会揣摩上意,见状立刻高声道:“圣旨不可淋雨,请为施障!”

裴弘喉结动了动,有两位使府军将踏步而出,在朱同头上扯起一张大油布。

神色军将眉头一皱:“请裴大使更换黄罗伞障!”

几上已设紫帷迎旨,再为一个宣旨阉人施黄罗伞障便是逾制。

裴弘一甩袍袖,大步走上猩红毯,跪于几前:“浙西观察使裴弘接旨。”

朱同憋了一口气,只得朝神策军将示意,那神策军将忿忿地取出一只名册,开始高声唱名。

先诸州县,闻者齐声应“诺”;后依次为诸军将、诸客、百姓等,亦先后呼“诺”;最后僧尼道士,皆呼“诺”。

除僧尼道士外,皆行跪拜之礼。

朱同扫了一圈黑压压的脑袋顶,目光落到面前的“雅剑”头上,嘴角一勾,开始细声细气地宣旨:

“门下:朕绍膺骏命,御宇十有八载,夙夜忧勤,惟惧不克承祖宗之丕烈。今秋以来,星躔示异,太史奏称紫微垣有晦明之变。伏闻浙西奥壤,素钟宝气,会稽之铜、吴兴之银,皆天地菁华所萃。着浙西道观察使裴弘,速备赤金三千两,精银八千铤,南海明珠五十斛,并越绫吴绡、珊瑚翡翠诸宝,克日解送入京,朕当亲择吉期,告谢太庙。昔汉武铸承露盘,魏武起朱雀台,皆取法阴阳,上应乾象。卿家世受国恩,宜体朕焦劳之意……”

赤金三千两,精银八千铤,南海明珠五十斛。

江南六道供养着东西两京、神策军镇和边军粮草还不够,还要再进奉金银珠宝,为病重的圣人祈福应象。

裴观察前脚上请朝廷免除今岁羡余,圣旨后脚便宣至浙西,巧立名目,公然索取。

岸上文武百官和应命赞礼的百姓莫不心头一片冰凉。

颜行懿担忧地望向府主,裴弘的两肩已被顺着油纸边缘淌下的雨水湿透,侧脸的轮廓似江上远山峰折,风雨里尤显峥嵘。

“裴观察,接旨吧。”朱同很过瘾地念完了长篇大论的圣旨,“一路上都是这个鬼天气,嘶!”四下张望,搓起了手。

他此时很需要一杯热腾腾的润州紫笋暖身。

润州紫笋乃是特品贡茶。在宫里,这样的茶除了圣人和得宠的娘子外,就只有两位枢密使和两位神策军中尉才有资格享用,暂时还轮不到他的份。

可那是在宫里,出使到地方就不一样了。

千里兴波而来,慰劳一方,差事毕,朱同自己也很需要慰劳,不为了别的,单是为了圣人的颜面,这接风洗尘的茶就只能是紫笋。

除了茶叶,他还听说过一道润州名菜——肴肉,据说此肉晶莹剔透,入口酥润细腻,佐茶最好不过。等到风停雨歇,他还想去北固山游览一番,人道刘宋开国之君刘裕就曾住过此山,峰顶北固亭中至今仍有英雄之气,此番正好一并领略。

一想到接下来月余的神仙日子,朱同就大度地原谅了浙西使府方才的不周,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期待,要笑不笑地看着裴弘。

这位性情孤峭的贵公子如今已三十有五,少年丧父、新婚丧妻,从中枢被排挤到地方整整十年,如今连节度使都不是,只是一个没有兵权的观察使,人便也不复少年时的凌人之态,换上了一副儒雅相貌。

他可能早就不记得朱同了,可朱同却记得他。

当年十六王宅里远远一瞥,少年裴郎意气风发,傲色更在凤子龙孙之上——那是一种瞥上一眼就教人浑身难受的傲色,落在挨过一刀的阉人眼中,便是该当千刀万剐的傲色。

风水轮流转,少年裴郎今已落花流水,前途无量的朱同便能在他面前大度一笑了。

裴弘的确不记得朱同这么一号人物,手接诏书,命人以紫檀匣盛之;振衣而起,凤目朝旁一扫。

颜行懿捧坛上前:“浙西道山川之精、土木之灵和三百万生齿的血汗尽在此坛之中,请中使受坛,即刻回朝复命。”

朱同的笑容僵在脸上,大感骇异:“裴观察这是……何意?”

颜行懿厉声道:“星躔示异,紫微垣有晦明之变,圣人安危系在此坛,中使何故犹豫?请速受坛!”

朱同愣了好半晌,反应过来,尖声道:“裴观察,意气用事徒逞一时之快尔,抗旨不遵是什么后果,你可要想好了!”

他虽不知那坛子里装的是什么,单看粗陶坛身和黄泥封口,便可知颜行懿的话尽是胡扯。若就捧着这么一个东西回去复命,裴弘是什么下场还不好说,他朱同的下场则清晰得很。

裴弘微微一笑,温声道:“中使万勿担忧,裴某已具谢状一封,交由驿站快马递送长安;还请安心上路,待回宫复命,谢状必已至圣人几上,届时坛中之物自有分解。”

“你……你就不怕……”朱同张口结舌,还欲再说些什么,随着颜行懿一声“恭送天使!”岸上忽然鼓乐大作,铮然嗡声,波撼舟摇。

“好、好,好!”朱同咬紧了牙,脸色铁青,“回京!”

天家楼船靠岸时搭出的朱漆栈道还没有来得及收起,天使们便踏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返回到船上。帆也不必再降了,箱笼也不必再搬了,船工心道:正好,省了一回力气;扯开嗓子:“启航!”

在岸上诸人的注目下,这艘朱漆黄幔的天家楼船自岸边缓缓驶离,船尾的五方旗、桅杆上的黄龙旗、船头的赤帛节幡相继隐没,直到最后一点明光也消失在视野之中。

裴弘神色一凛,交待了颜行懿几句,在军将护卫下返回使府。

奉命前来赞礼的人群大喧,议论一阵,也就各自远去;诸客之中,唯有骆文德留了下来,觑着时机,小跑到颜行懿跟前。

一见此人,好脾气的颜判官也觉不耐,正欲将其打发了,骆文德却忽然递上一匣,匣盖启开,里头躺着一件眼熟的物什:一方青陶十二峰古汉砚。

骆文德堆笑道:“裴大使的书法冠绝当世,小人钦慕已久,特为献上此物,聊表献芹之意,还望颜君转达。”

“这倒是个稀罕物,”颜行懿仔细端详着砚台,不动声色,“何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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