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在持续的降水中,薛怀跃迈着两条腿晃晃悠悠地来到凌舒家楼下,不愿干预不愿打扰,望着那一间亮着灯的房子发呆。
每一寸皮肤都被雨水浸润。
薛怀跃可以使心机,可以耍手段,但如果凌舒出自本心地做了最终的选择,他仅能隔岸观火,宁愿站一夜被雨淋死。
电波只传送着他们的呼吸。
凌舒也没挂电话,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套上,在玄关处拿了伞往楼下冲。
薛怀跃那么聪明那么日理万机,为什么要犯幼稚病?
是因为她是他师兄的前女友吗?她是不是就没办法摆脱掉一段少不更事的恋情?
楼下只站着一个任凭雨打风吹的人影,是海岸线屹立的礁石。
“薛怀跃!”
凌舒气急。风太大了,伞面被吹得翻了过去,但她已经顾不得许多,扯着薛怀跃的胳膊把人往楼道拉。
手一拧都是水。凌舒还嗅到了浓重的,不讨人厌的酒精味。
气急劈头盖脸地骂:
“薛怀跃你是不是疯了啊!现在流感多厉害,你喝了酒然后淋雨是担心自己不会生病吗!”
薛怀跃黑眸中的情绪让人读不懂。
醉酒之人脑子没那么清醒,薛怀跃没太快明白这是关心则乱,凭着一股本能的倔劲抿唇一言不发。
还惦念着那个要紧的问题:
“你和卫光一起回来的吗?”
凌舒把他拽进了电梯,没好气道:
“我跟他各回各家。”
薛怀跃还是只“嗯”。
头垂下去。
刘海湿漉漉滴着水。
凌舒拽着他,生怕松手之后,他会孤独一人地潜入水底无影无踪。
这对师兄弟简直是上天派来让她渡劫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薛怀跃只安生到了家门口,逆着凌舒的劲不肯进门:
“不要,我又不是卫光。”
低得凌舒听不清:“什么?”
薛怀跃猛然抬头。
明眸亮如星辰。
卫光会做站在楼下淋雨求原谅的事,成为了一桩痴情的佐证,没有顾及这一种变相的挟持会对凌舒惹来怎样的非议。
情侣相处中更多细碎的感受是无法跟其他人讲的,所以好多局外人会觉得卫光是二十四孝好男友,感情的溃败是女方的错。凌舒便吃了这么一桩哑巴亏。
薛怀跃不要做卫光那种人,隐性的委屈,踩着凌舒给自己增光的事,他不要做。
薛怀跃又痴又倔地凝望着凌舒的眸子,起了醉酒之人特有的牛劲,反手发力就着凌舒拽住他的那只手,把人反抵在门上。
带着酒气的呼吸没有规律地扎到了凌舒的脖子,又痒又麻。
嘴唇距离她的嘴唇近到只能容纳得下一根头发丝。
凌舒闭眼,听到他粗喘着一字一句:
“我不是卫光。你看清楚。”
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嗓音又抖又颤。
“凌舒姐姐,你看看我。”
酒精激发了薛怀跃从少年时期便深藏在心底的恐惧与自卑。
明明已经成长了为有口皆碑的行业领头羊,风华正茂,却还总记得当年看到心爱的女孩与旁人撒娇痴缠的场景。
潜意识觉得,他不配她的照顾、流连。如果凌舒施舍给了他关心,那一定是误把薛怀跃当成了卫光。
他要讲清楚的,不能将错就错,趁人之危。
凌舒便又睁开了眼。被薛怀跃这样的男人颤声叫姐姐,心理上的愉悦满足感令她的幻肢都直棱起来了。
可能这就是男人被叫哥哥的感觉吧。
和记忆中所谓卫光的师弟还是对不上号。凌舒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这段时间以来被她处心积虑利用接近的那个人。
凌舒喉咙动了动,背后是坚硬的门板,所以无处退开:
“我知道你是……”
他名字那么简单的三个字,徘徊在口腔内,羞耻得讲不出口。
大口呼吸了几下,凌舒才顶着这暧昧的距离念他的名字:
“……是薛怀跃……”
说罢猛地别开了头大喘气。
完了,她也被折腾得心律不齐了。
薛怀跃的绅士与尊重刻在骨子里,也许可以跨过那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做梦里奢望过的事情,他的理智仍然死死地对抗着酒精,拉开了距离,但还没有甩开凌舒的手。
从喉咙中又发出满足的“嗯”。
垂头乖得好像一个青涩的男大学生。
凌舒缓过了一口气,赶紧开门,找出了几件干净干燥的衣物催着薛怀跃洗澡。
“我不要穿卫光的衣服。”
“不是卫光的!是我买的男女同款的衣服还有一次性内衣!卫光卫光卫光,你是不是暗恋他啊一直叫卫光!”
凌舒红着脸,激动成了被踩到尾巴的猫。
有些事她也不清楚有没有澄清的必要。
总之,她的初恋纯洁干净得如同雪花,虽然卫光年长她好几岁,在耳鬓厮磨间,尊重了刚成年的小女孩,在她能完全地有认识、能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之前,两人没有迈到那一个不分彼此的阶段。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有卫光的衣物……
卫光曾装委屈可怜巴巴地想要留在凌舒家里过夜。
心软的女孩只在这件事上固执己见地拒绝。
她不是古板的人,觉得情侣情到深处顺其自然很正常,但她很害怕,怕自己只是出于孤立无援中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才会想要交付身体。男人不可以通过身体留住。
热水当头淋下来。
薛怀跃的意识才回笼了几分。
沐浴露是海盐鼠尾草的淡淡清香,和凌舒颈间的香气一模一样。
切实地感受到了身处何处,被凌舒同款的气息包裹,薛怀跃卑微到极点了,有些鼻尖发酸。
爱让他甘愿低头。
还不能说漏嘴,对外要说是如今的婚约是因缘际会,他才没有暗恋七年,从第一眼开始。
血液和皮肤被点燃起来了。
一些生物本能的反应,违背了薛怀跃的心意。他知道在凌舒家里不可以有任何亵渎的举动,便忍着,磨蹭着。
满满当当填在心间的是窘迫与自责。
凌舒打着哈欠在客厅等,小声嘟囔:
“一个大男人洗澡怎么会这么慢啊……”
据说喝醉了的人洗澡要有人在,防止肢体不协调滑倒受伤。
流动的水声不同于外面呼啸的风雨,常年由她一人居住的房子有了生活气,是很让人安心的环境音。凌舒一个人久了,不知道何为孤独,当耳畔是薛怀跃制造出来的声响时,异常地觉得,从前过得太冷清孤单了些。
困意袭来,凌舒慢慢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