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去?”凌舒刷新着打车软件,避免跟卫光对望。
卫光半天没吱声。
等凌舒真的有勇气抬头看他,见到素来玩世不恭的男人露出凝重的怔愣。
在咖啡厅的屋檐下,雨势如注,隔绝了噪音以及外面的世界。
卫光抬手比划了一下凌舒的身高。
她耳边唯有雨声和卫光的一句喟叹:
“阿舒长这么大了啊……”
看似平常的感慨一下子砸在凌舒泪点的开关上。
凌舒偏头笑了一下,没想哭的,伴随着这句话落泪,眼睛里迅速生出了层眼泪。
卫光冒冒失失的,她总会认为生活中的小事会有这个年长好几岁的男友多注意,于是两人外出约会经常碰到下雨没带伞、回家发现钥匙没带等小事。
凌舒那会子,在凌家攒了满腹的情绪,只敢在卫光这儿娇娇横横地闹脾气:
“卫光你是猪吗,出门这也不带那也不带地连累我。”
“那你是小朋友吗?我不带你自己也可以带啊,干嘛什么都指望我。”卫光是典型脑子少根筋的直男,只要觉得是自己没错,就会理直气壮地跟凌舒争辩下去。
“我就是小朋友啊,我就是我就是,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吗?我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凌舒的十八岁,充满了眼泪,说不过卫光,拧着他胳膊内侧的软肉,又哭又要武力镇压。
卫光龇牙咧嘴忍着疼,不敢反抗,让她出够了气,再拿指腹擦掉她的泪珠:
“这么容易就哭,我承认你是小朋友了。”
“噫,你洗手了没,就碰我的脸。”
卫光记得,凌舒孩子气,爱闹脾气,两个人总是吵架,刚分手那段时间,他借由事业自我麻痹,隔三岔五梦到小姑娘在梦里哭哭唧唧。
她更加漂亮,成熟大方,有了他期待了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是那双生动的眼睛,没有再透露着嗔怪和依赖。
卫光在这个瞬间才意识到了时光流逝的残酷,凌舒的蜕变宛如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莽撞,和不懂得珍惜。
“别哭啊。”卫光轻轻叹息。
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没有找到纸巾,照旧用手指蹭掉她的眼泪。
凌舒该躲的。
窄小的屋檐限制了她的发挥。
她忘了是怎样忘掉一个人的。
但在当下,发现了会随着触觉、嗅觉、关于伤心的体验,再回忆起一个人。
丢脸地收不起眼泪。以前那些真挚的热烈的,都不合时宜地浮现了。
卫光性子硬,唯一会哭的场合是和凌舒吵架吵上头时,两个人嗷嗷委屈嗷嗷哭,吵完了再抱头流着泪和好。所以,看到凌舒的眼泪后,卫光成了巴普洛夫的狗,鼻子一酸,自己的眼泪也没收住。
他们间没有原则性的问题,只是在一起的折磨吵闹远远大过于快乐,像在一起那样,分开也是两个人共同做的决定。
他缺位了七年,只是想到最终要和她风雨同舟的是自己那么亲近的师弟,有一口气、一团火,难以平复。卫光难得的情商上线,看出了凌舒是在努力地跟他说清楚划清界限,咬着牙挪远去没有遮挡物的地方淋雨。
“你又发什么癫!”凌舒把他往回拽。
斥责脱口,才发现原来还有熟稔的小习惯。
卫光又像委屈的大狗,红着眼睛回身抱住她,只要凌舒有一点点靠近,他忍不住的。
卫光的眼泪和雨水混同,打湿凌舒的脖子,凌舒没拉扯挣扎,想,这个拥抱或许就是告别了。
暴雨倾盆,隔了一条马路的车内,薛怀跃没有被淋湿,却冷得感知不到手脚。
那依偎的人影般配极了,般配到给他带来有如心脏被捏碎的痛感。
薛怀跃应当相信凌舒的。
或者,在他的筹谋里,信与不信没那么重要——反正凌舒注定只会成为他的妻子。
可是薛怀跃有点喘不过来气。
近乎窒息。
类似的感觉在他十八岁的夏日出现过。
那时候,薛怀跃在档案室里间为老师找资料,听到暗恋的女生和她当时的男朋友打打闹闹着进来。
薛怀跃正寻思着要不要出来打声招呼。
耳膜已被暧昧的声音触及——
“卫光!你是大色狼吧!你随时随地——”
“我就亲一下下。”
卫光诱哄。
当然没有一沾即走。
衣料摩擦。
最后凌舒被他激得眼眶发红:“卫光是大坏蛋大骗子。”
“嗯。”
薛怀跃手脚冰凉地屏住了呼吸。
知道两人的情侣关系是一回事,亲身体验他们的亲密是另外一回事……
还有,情侣之间,也许会做更加亲密的事情,卫光也许对她,不仅仅只是亲吻的程度……
年少的薛怀跃,窒息到大脑嗡鸣,绝望感是一块压在胸口上的巨石,坠着他沉入海底,永不超生。
——时至今日,原来他还会溺死在同一片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