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火,赤色的云霞翻涌至天际,这曾是李竞阳在一天之中最喜欢的时刻。
“孩子,你有一颗柔软的心。保护好它,保护好自己,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保护好别人。”
这是李竞阳生命结束前对齐观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遇难者的悼念仪式正在半山腰上的中心广场举行,李竞阳的葬礼也选在了同一天。
应李竞阳的要求,谁死了都是一抔土,不需为她大费周章。广场的正前方只移植来了一方花坛,代表在此次事故中逝去的人。
然而自李竞阳故去,周文涛就变得不爱见人,总是躲去档案中心的小办公室办公,连致悼词的工作都推给了齐观。
独自面对成百上千的民众们,齐观念着那些激励人心的话语,心里十分没底。
潜艇残骸虽被带回岛上,但玛丽亚的自我意识却已经自动销毁,本就不多的纸质材料也因共同存放的腐蚀性液体无法辨认字迹,安德烈的研究成果荡然无存。
对齐观来说,那次的任务几乎没有任何成果,但对普通人则不然。人们想要的只是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无论何时,一定要给人们带去希望。”
这是李竞阳最后的嘱托。
广场正前方放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大纸箱子,居民可以把自己的愿望写下,由希望号带上太空。
人们排成一排缓慢向前移动着,一张张彩色的纸条从纸箱顶部的圆洞无声飘落,齐观却从每个人的脸上看到对回音的期待。
悼念仪式一结束,齐观就去了档案中心,还没走近周文涛人,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周文涛独自醉倒在桌子上,齐观喊了半天他才从桌子上爬起来。
周文涛新长了不少白发,胡茬像杂草一样久未修理,他双手用力搓了搓疲惫松弛的皮肤,双眼无神地看向桌面。
“航天所已经最终确定了登上希望号的人选名单,六个月的封闭训练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准备用这样的精神面貌去应对接下来的工作吗?”
齐观的质问像是落在轻飘飘的棉花上,并没有在周文涛身上激起半点涟漪。
“我知道,我不会怠慢的。”周文涛颓丧地说。
“酒也不要再喝了,如果你是因为对我有愧才没有去输凝血因子,那完全没有必要。还不如多处理点工作,让我每天事情少点。”
“嗯……好。”
齐观还有不少工作要处理,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却听到身后的周文涛说:“对不起,如果能回到我请你来档案中心工作的那天,你应该会拒绝的吧。”
齐观环视这间熟悉的档案室,“不会。我救的人还都活着,我做的事都有意义,没什么好后悔的。”
周文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真的成长了,竞阳姐果然没有看错人。”
“老周,你也是她选中的人。这座岛还需要你撑着,如果她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就别让她失望。”
周文涛没有回答,齐观也不忍多说什么,便径自离开了。
若不是周文涛甩给她的这些工作,齐观从不知道让这座小岛运行起来竟有这么多的细节要处理,她每天都要研究有限的人力物力该如何投放,才能让这座微型城市生产效益最大化。
如今岛上的人越来越少,又不用备战,齐观一连在研究所开了几天会,商量如何根据多余的电量投放一批智能机器人,减少人类户外作业时间。
刚出研究所,齐观就看见了在门口等着的谢心白。
“观观,陪人家出去转转嘛。”谢心白笑着说,眼神中却透着担忧。
“你家老钱呢?”齐观问。
“哎呀,你就陪我出去嘛!你看我带了什么?”谢心白不由分说地把齐观推进巡逻车里,一股烤鸡的香气顿时在齐观的鼻尖弥漫开。
谢心白也上了车,把安全带一扣,说:“坐稳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喜马拉雅山车神。”
谢心白一路飙到北坡半山腰,把车往路边一停,一摸装着烤鸡的纸袋还热乎着。
两人下了车,离开了公路,手牵着手滑到未经修整的山坡上,无视沙土与石子席地而坐。
多云的傍晚,太阳埋在灰蓝色云海里,像一颗冒着红油的咸鸭蛋黄。
她们两个就这么一人一个鸡腿,望着一望无际的海。
齐观心头思绪万千,对多吉的思念、一刻不得喘歇的工作、还有对未来的迷茫都压在她心头,密密麻麻又层层叠叠。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谢心白问。
齐观:“这鸡有点柴了。”
“哎呀!这鸡很贵的!”谢心白挥着鸡骨头说。
齐观笑了笑,没再说别的。她知道谢心白是在担心自己,才三天两头地拽她出门,但多吉未降生之前齐观并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先继续瞒下去。
然而当人全副武装地直面人生时,意外反而会偃旗息鼓。
一连几个月,岛上不过下了几次暴雨,再就是因为太阳磁暴的影响,一批批各式各样的电器设备在排队等维修。
齐观每天看着燕铭给她发来的培养箱的照片,一天两天看不出差别,一个月两个月差别就大了。
她一边等待着多吉的再次降生,一边忙着工作,每天倒是过得十分有盼头。
海上的希望号顺利搭建完成,这艘能够容纳五百人行走坐卧的飞船,简直像一座微型岛一样趴伏在安塔岛身边。
发射日期越来越近,那个装着居民愿望的箱子也落满了灰。齐观独自坐在办公室中,取出里面所有的纸条,准备将它们压缩进真空的盒子,交给姚望宇带上希望号。
“希望每天都有肉吃。”一张纸条上写着。
齐观又拿起了几张。
“希望有更多的假期。”
“想和喜欢的人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