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澜亦识得几分星象。
无他,夜间阴气重,鬼怪喜夜行,故身为鬼,习得这些总归是有益的,多多益善嘛。
依稀辨认出西南方位,却是在眼前路的右方——果真那路算是掩人耳目的幻象。两人脚锋一转,同时向右侧走去。
待二人走进那路的边缘,马上就欲再碰到那层层叠叠的松柏林子,路澜亦心再一沉,难道还要,还要使出旧招闭眼破阵大法?
下一秒,竟倒是省了事。只见那原先笔直的小道,竟蜿蜿蜒蜒地扭曲开来,仿佛沉睡已久的蛇,突然醒来张牙舞爪的盘曲起。
脚前的本是被林子所阻挡的,现在面向的西南位却有了路,就像路活了过来,刻意而为之。路澜亦原先为鬼的时候胆子并非算小,只是有句话说的好,艺高人胆大,现在成了“凡人”难免胆怯几分,异象突生,路面变得扭曲至极,吓得他不由得连倒退了两步。
“不必理会,只盯星象。”
妄羲看出了路澜亦的疑虑,轻轻提醒了一句。路澜亦硬着头皮往前走,确是有些发麻。
“那什么……师兄。”
尚且余光看这盘旋的路,总觉得脚下这条下一秒就要吃人,路澜亦便开口道,
“脚下的路是不是动了?”
妄羲瞥了身旁一眼,又继续盯着天上的星像:“幻阵所致。”
“为什么这幻阵这么好心给咱们自动开了一条道,会不会是埋伏?下一秒脚下的路会不会裂开?”
话音未落,就听见“喀嚓”一声,路澜亦忙低头,却感觉左脚一陷,反应过来的右腿连忙上蹬,只见蹬出的瞬间还有一只手闪出,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却见妄羲极快地将他向左一拉,路澜亦安稳落地,差点将魂吐了出来。
“真的裂开了!!好险,好险。”路澜亦看着上一秒他站的位置,现在却是约三人宽的裂缝,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警惕起来,仿佛一条炸毛的猫。
就这样精神紧绷了几秒,路澜亦盯着脚下的地,开始来回左右横跳,却不见第二道裂缝再来。再一扭头,瞥见妄羲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站着。
见师兄如此淡定,路澜亦默默止住刚才的动作:“哈,哈?它怎么不继续裂了?师兄。”
“趁人不备行事 。现你已有防备,自是不再行旧招。”
“啊,这幻阵居然也这般的狡猾,却敢行苟且偷袭之事。趁抬头看天不注意脚下,就地下埋陷阱,还好还好……我早有预料。”
路澜亦长舒了口气,嘴里嘀嘀咕咕地吐槽着,其实一部分是为掩盖他刚才紧张的心情。
路澜亦刚将眼从脚下移走,却见青冥深处忽有破空声裂帛而下,直直砸向身边的妄羲。
路澜亦忙道:“师兄当心!”
他声音出口的瞬间,对方便已经剑刃出鞘,也未抬头,手握剑掠影一挥,瞬间将那影子劈成了两半。
“咚咚”闷声,两半分别落地,路澜亦定睛一看,竟是近一人粗的枝干砸落,被师兄拦腰从中间折断。
路澜亦冷汗直冒,幸亏师兄反应快,否则怕是血溅当场!
“好险!”路澜亦盯着嵌入冻土的半截,喉结滚动,“它怎不砸那开阳星位?偏挑咱们头顶......”
“因为刚才总盯着脚下。”
眼下,竟是仿佛幻阵察觉到二人摸索到了正确的方向,制造幻觉不成,就开始偷袭造成实体伤害。
路澜亦警惕防备着,眼神开始乱飞,向四周环绕探去,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嘴中仍吐槽着,在跟幻阵喊话:“有本事来第三招,我和师兄见招拆招,看你待我们如何?”
妄羲淡淡道:“防不胜防。”
“啊——那那那……那怎么办?”路澜亦哭丧着脸。
“走吧。”
妄羲拂袖,就要向前踏去。
路澜亦重新抬了头,又盯住星象,嘴中念道:“也是了,走一步看一步,叫什么……步步为营,我还是知道的。”
“对了,师兄。”
“嗯。”
“阵眼在西南位。这时辰变了,北斗也定是变幻了些许,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那斗勺现所指何处?”
“师弟,非几月的时日,北辰位置不变。”
“奥奥对,你看我这记性。”
路澜亦才发现刚才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其实他是知道的,只是现在的话已经开始不过脑子。
“这阵法好似高深莫测,回头定要博览群书,将那阵翻出其名字。”
“幻阵。”
路澜亦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太对劲,连忙又找了个话题:
“那那……这北斗七星有几颗星辰来着?”
“……”
妄羲终于停下了脚步,侧头道:
“……你是不是很紧张。”
不承认被拆穿,路澜亦牙尖打着颤:“没有,没有哈哈哈,我……我怎么会害怕。”
妄羲垂眸,眼底却还仿佛浮着冰,沉默半晌,又抬了眼望着星象:
“走吧,目前当是伤不到。”
路澜亦腿还是有些发软:
“真的吗,师兄刚说好的防不胜防呢?我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保不准哪个方位又有什么飞来横祸。
妄羲轻叹:“我在,伤不到。”
“……”
五个字,很轻,却是飘到路澜亦耳中。欲继续吐槽的话就卡到了喉咙里。只挤出一个字:“嗯。”
这师兄,虽说平时说话说不了几个字,语气也冷冰冰的,但此时此刻,却让他多了一些心安……好像每次都是这样。不过除了拿剑指着自己那次吧。
似是心稍定,牙也停止哆嗦,路澜亦开始大步向前迈着,两人也不知不觉走得快了一些。
二人并行着,万籁俱寂,草丛里偶尔传来轻微的簌簌声,衣物布料和树叶枝干摩擦的沙沙声,像是丛林在睡梦中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