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的初中坐落于乡镇里,这所学校在云鹤初三前墙都还是茅草加黏土。乡镇二中原本籍籍无名但因云鹤这一届中考成绩太高,让这所中学一炮而红。云鹤作为那一届长得又高又好看好不爱装逼的学霸自然备受推崇,吸引了不少不好蜂蝶,还有些狂蜂浪蝶。
这对于社恐癌晚期的云鹤这自然是让甲沟炎患者被车子压,胃疼的人吃到了魔鬼辣,年纪轻轻脱了发,简而言之世界毁灭。
那一段时间云鹤见到女生就绕道走,久而久之被冠上了恐女的名号,赵帆则是里面关系最近也是最让云鹤害怕的那个。
云鹤到现在唯一爱情启蒙就是跟他姐姐小时候一起看的《爱情公寓》,对赵帆的行为归类为被荷尔蒙暴乱,睡一觉就好了,云鹤从初二到初三搬进新教学楼都没等到她好,两人保持着他逃,她追,他拿出刚买的零食分给他,两人一起回去的关系。
偶然的机会让赵帆摸清了云鹤心软,于是她叫了关系近的朋友,打算趁云鹤中考完回学校搬书的时候,聚众表白,一举拿下,。
情窦初开的少年总是对爱特别敏感,热烈。再加上赵帆的号召力,那次比之后的班级聚会还齐。
那场表白的结果就是从黄昏到天黑都没见到云鹤,想打电话发现没有联系方式,跟他最好的朋友李光打电话是无人接听。人渐渐走了,赵帆在和她闺蜜王琪,不时重新点燃被风吹灭的蜡烛。
直到天亮,心型整齐排列的蜡烛东倒西歪,再也燃不起一点火苗,她们才等到李光来帮云鹤把书带走给校门口收废品的孤寡老人。
李光还记得那天,胳膊青紫,清亮的眼睛红肿,里面长满红血丝,1V3的云鹤都没那么狼狈。李光冲着那一高一低的背影问了一句,那人好像没听见。
李光支支吾吾没和赵帆说云鹤的状况,所以赵帆以为那是拒绝。三个人一起收拾好地上的蜡烛余烬,把废品带给校门口,会免费帮他们上自行车车链子的老爷爷。道别时刻,赵帆坐在王琪的后车座上,补了个口红,跟王琪一起对校门口来了个合照。李光回去就在空间看到了那条动态。
“老娘是熄不灭的蜡烛,感谢我的助燃剂。”
李光是在两周后鼓起勇气敲了云鹤家的门,第一次走进那个小院。从云文嘴里没听到关于云鹤的确切消息,只知道他还活着。
云鹤确实还活着,在高中很单调无聊的活着。尽以全校第一,县前三的成绩考进了二中实验班,云鹤依旧瞩目,不过是作为假想敌,直到他控分控到中游才过上了不被人盯着后背的日子。
宿舍,食堂和教室三点一线,寒暑假时候找个包吃包住的兼职赚赚外块再加上自己中考成绩优异,学校免学杂费的同时奖学金很多,他除了零食没啥消费欲望,所以他三年除了过得还挺滋润,甚至有了一笔客观的存款。云文起初对于云鹤拿到奖学金不给他的白眼狼行为还会挖苦,说出了有本事以后都别跟他要的话,直到云鹤高中毕业真的没跟他要过一分,就连五位数的复读费用都是云鹤自己付的。云鹤的高中云文只参加过一次家长会。
十四岁到十七岁,云鹤除了那两个人朋友和语文老师宋丽没什么记忆点。硬说的话还有就是注定失败的跃龙门。
高考中考那几天都会下雨,但云鹤却等到了两次太阳,那代表着两次不幸。他还记得是考地理,笔芯漏水,黑液没弄脏准考证上面的身份信息,弄脏了他的答题卡。
下午三点,他放下圆珠笔,粗糙的手指上满是黑色痕迹。阳光正盛,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窗外看去,黑柏油路都蒙上了一层光辉,除了染上黑墨的云鹤。
云鹤把手伸向窗帘,即将碰到的时候又收回。他瞟了一眼左前方已经做完题迫不及待要飞出去的男生,又看了看刚才不小心弄到答题卡上的油污,油墨在答题卡晕开,上在太阳底下迅速变干。
“高考是一道分水岭,是你逆天改名的唯一机会,云鹤你肯定可以的。”这是云鹤的语文老师也是包括云鹤调到普通班后,唯一还相信云鹤还能上岸的人。
“对不起了。”云鹤在心里对她说了声抱歉,而又在答题卡上用A4签字笔留下几行字。
希望我们都不用这个客观存在,主观相传的世界抱怨不公;希望我们都不会违背本心,困宥于一方平仄;希望世界和平。
姐姐,我们加油。他嘴唇嗫嚅,泪无声滑落。
少年牵手将捷径涂黑堵死,只为换一条两人都能走的路。
果然高考当不了平时,明明不是以第一次做了,他擦了一下眼睛。
“离收卷还有五分钟,请考生注意答题时间。”铃声统一响起。
监考老师不能跟考生主动说话,云鹤无视掉路过他好几次的监考老师,在收卷铃声中放下了笔。
在飞扬的青春里,云鹤手上沾上洗不掉的墨水,独自一人拖着坏掉的行李箱,带着自己铺盖,背着满是书的书包出了校门,第一个碰见的是他的语文老师宋丽。
“毕业快乐!”宋丽塞给他一个皮卡丘钥匙扣,云鹤还记得自己把这个图案画在语文笔记本上还被她叫进去说态度问题,也就是在那时候,宋丽才真正搞明白云鹤这么寡言的原因。
云鹤:“我应该出去不了。”
“你交的白卷?”宋丽多多少少用探过云鹤的底。
“黑的。”
“那怎么会”云鹤解释清楚原委,迎来了第一次审判。
“你怎么不跟老师说啊。”
“浪费那个人力物力干啥?本来就想着再拖一年。”
“为什么?早出去不好吗?”语气中带着焦急,但也不忘安慰。
“不知道,但我还年轻,对吧?”云鹤很喜欢用设问句。
“那你没必要承担这些?”
“得有个人担着,我姐姐已经够惨了,没有我活了六年。我只要再熬一年,一年我相信她一定可以走出去。”宋丽从业时间不算短,见过不少带着一身天赋自暴自弃的人,云鹤是她见过最清醒理智同时也是最狠的那个。
癫狂兴奋的沉于淤泥和清醒理智的走向黑暗,那个痛苦宋丽不知道,她也希望云鹤不会知道。
云鹤电话响了,云鹤在接电话前跟宋丽说了一句“放心,丽姐,我肯定会走出去,但不是现在。”而后接到电话,渐渐走远。
“出来了吗?咋才接啊?给你打几个了!”太阳依旧热烈的窃取周围人的生气,除它以外所有人都恹恹的。
“校门口,这是第二个电话。”
“你就抬杠中!我咋没看见你啊?”
“校门东边。”
“看见了。”
“挂了。”云鹤没等对面回应就按下红色挂断键。
云鹤叹了一口气,转头就看见气冲冲的云文。
“大人过来也不知道迎迎,来这一趟快累死了。你东西呢,都在这了?那么多钱还剩多少啊你咋不说话啊,这人大老远来接你,你还爱答不理的,白眼狼。”
“走不走。”早有预料而且更难堪的场面自己也遇到过,他表现的很自然平淡,像云文在说“辛苦你了,晚上想吃什么?”
“我跟你说你还烦,大人都是为你好……”
云鹤在前,云文在后。像云鹤答题卡上的最后一页,肆意的黑墨和规矩的字迹,同源同根的两人互不相容,对抗。
少年的青春诗集几乎都是烂尾,而云鹤选择了把高潮延后,让生命多一份可能。
云鹤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就看到在一边翻自己地理笔记的林风。夏天的太阳落得很晚,云鹤缩在窗台的阴影里,在静悄悄中睁开眼看向静悄悄的林风。
窗内,残照的夕阳为巧夺天工的神像披上了一种神性。
窗外,冷下来的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神像突然活了。
林风突然合上了笔记本,问云鹤“吃饭去吗?”
“你没去吃吗?”云鹤活动了一下没有感觉的颈椎,反问。
“想跟你一起去。”
“几点了?现在去来不及了吧,吃零食吧。”
“嗯。”弥留之际的事物总是格外温柔,哪怕是太阳。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光照还在林风侧脸上,冷白的皮肤带着暖色的色块,把刻上去的剑眉星目衬得格外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