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十七岁应该是有盛大的灿烂,嚣张的自由,妄为的鲜活,但云鹤是不幸的,最近的一次不幸是云文吵着要送自己去复读学校报道。
夏天的阳光炙烤着所有,车窗外萎靡的绿植一闪而过,烧焦的皮革味在面包车内几乎实质。车内仅有的空气都带着温度,云鹤像打开车窗,刚有动作就被云文吼道。
“开着空调呢,你开窗干嘛?这么大了知道啥啊!!!”
“热你还穿个褂子,烧包啊你!”
在副驾驶位子上对着空调吹的他额角带喊,面色红涨。云鹤不理解开那个只会“轰轰”叫的东西有什么用,就像不理解前一秒还好好跟表哥冀运好好说话,突然对他大吼一样。
不重要了。
早就习惯了自己父亲突然的大骂,失望厌烦了善心大发,为他经不起推敲甚至自己不好意思说第二次的话稍微粉饰。运气好一点的人可能会得到一两句道歉,但云鹤运气一直不好。
成年人的道歉更像是小孩无力的狡辩,只不过来的更暴虐。
他已经接受这一切。
闭上眼睛,头靠着车窗上,闭上眼舒缓着想吐的欲望,默默倒计时着自己将要离开的日期。
七年了,一切都要变了。
头晕感越来越强,云鹤却因为想象不到的远方嘴角渐渐起了笑意。
“毁了,小叔。那不是交警啊,没有一会走不了了。”开车的冀运对坐在副驾驶的云文说。
面包车适时融进车流,发动机的声音汇进车鸣笛的海洋。
“要不说咱这一片人不会办事啊……”
尽管许久未见,云鹤还可以接出来下一句的吐糟,他不想厌烦,他也快撑不住了。车子走走停停,想吐的欲望也越来越强。他没跟那两人打招呼,急匆匆下车透气。云文喊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云鹤在心里帮他续上了要说自己的话。
云鹤低着头跑路,动作很轻很快,像是秋天与落叶起舞的微风,本寂静无声,但对于等风人来言,喜不胜收。
仲夏的下午两点,不知道是因为鞋子太旧还是柏油路太能吸热,云鹤的脚掌略微感受到柏油路的温度。现在的他没时间思考这些,尽量快且静的走到一处人少的荒地,确定没人看向这边开始干呕。他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以至于干呕声听起来都带着压抑。
白色龟裂的土地上,点点湿痕格外明显,但也很快消失不见。
“小伙子中暑了,我这有水你要不要喝?”云鹤还没回答,那人就已经半蹲下来轻轻拍着自己的背。云鹤看着面容和蔼,动作更和蔼的老人有点手足无措。
云鹤匆忙直起腰,下意识退了一步然后拒绝。
“不用了,谢谢。”
“没事,咱俩之前是不是见过啊?”
云鹤很快扫过了老人一眼,脑海中留下的信息甚微,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
“哦,没事,就是看你特别亲。你要不上车坐会,里面有风扇,太阳这么毒。”
“不了不了。”云鹤连忙摆手。
“你也上学吗?我孙子也是,他平时考挺好,就这一次。不过也赖不着他……”
“嗯嗯,没事,就一次没考好……”
云鹤不喜欢听其他人唠叨,对其他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哪怕自己对眼前的老人很有好感。于是他顺着老人话说了起来,想找个礼貌的借口离开。
他想错了,云鹤甚至都来不及回答老人上一个问题,就得慌忙去接老人抛出来的下一个。
太阳毒辣,空气原本静止无风。
云鹤被一个陌生老头拉到树的阴影处说着家长里短。云鹤手里还拿着老人给的纸巾擦汗,老人在旁边给两人用大蒲扇扇风。暑气被阵阵轻风带走,初见时的尴尬感已经被老人溢出来亲切感打趴,云鹤不急着走了。
老人像是气质很像柳宗元伐竹取道去见的小石潭,在他身边就可以远离尘嚣。
“云鹤~”云文吆喝。
好吧,陶渊明也要面对现实。
“爷爷,我先走了,那是叫我的。”
“小伙子是叫云鹤吧?”
“嗯嗯。”
“名字真好听,行,你快走吧。”老人摇了摇蒲扇,一脸欣喜。
云鹤还没走到车上,就听见一个不太好的好消息。
自己的堂哥,也就是司机不争气的儿子等着老父亲去警局接他,要自己赶快过去。
“行,那你们快走吧。”与云文怒他儿子不争夹带着幸灾乐祸,而云鹤一脸平淡的压抑着快乐。
云鹤站在一旁看着车驶远,从背包里掏出来被云文称作小流氓才戴的简单黑色棒球帽戴上,在柏油路上拖着自己的行李左拐右扭。
离学校不算远也不算近,云鹤行李不算多也不算少,加起来就要着实要花费很多力气。
外套被晒的滚热,缺氧体质的云鹤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于是把帽檐压的更低。路都是自己选的,自己也一定要走完。
云鹤正想着,发烫的脖子突然被冰了一下。
云鹤停住,后头看去。
“走路看路啊,小朋友。”即便云鹤有点近视,但也能看出来这人没资格叫他小朋友。暑气的燥热让他无视掉眼前人的声音有点发颤。那人笑的有点贱,还有点抽抽,连带着眼睛都看着有点高低肩的感觉,有点像身残志坚。
“你是……”
对于云鹤的反应,他错愕了一下,应该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挂上了自然很多的笑,像是没听到云鹤话里的警惕一样表现一脸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