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繁音颇有些意外:“这个时辰,公子这是要出门吗?”
沈微“嗯”了声,漆黑的眸看着她:“官署有事,大概两三天不能回来。你……找我有事吗?”
见沈微眉眼里尽是疏离冷意,许繁音猜想他的事估计比较麻烦,不然也不会几天不回来。
事分轻重缓急,这事儿等她处理好了再告诉他也不迟,便摇摇头道:“不是什么急事,公务要紧,公子先忙,等你回来再说也不迟。”
哼,一旁掌灯的朝安心中冷哼,只怕公子回来都人财两空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公子也是,明明官署那些小事陈侍郎便可处理了,非要亲自去,还是在少夫人要与人私奔的节骨眼上,这跟把大门敞开让贼人进来有什么区别!
沈微定定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
许繁音面容沉静,花瓣色的唇鲜润而精致,杏眸含着笑意,澄澈剔透得可以看见沈微萧萧肃肃的倒影。
片刻后,沈微抿唇轻道:“好。”
墨色衣袂被寒风中勾起,飘飘划过绯色裙摆。
沈微大步走在青石甬道上,面上毫无波澜,袖间的手却无意识缓缓握紧。
“公子等一下。”
身后传来许繁音脆生生的低唤。
沈微呼吸滞了一瞬,停住脚步,袖间的手捏得愈发紧:“夫人还有事?”
许繁音跑着小碎步过来,身上环佩叮叮当当,像只刚出洞穴的小狐狸。
她到沈微身前站定,从嵌着雪白绒毛的袖口拿出个小巧的手炉:“给,公子带上暖暖手。”
沈微被她吟吟笑脸恍得怔了一瞬。
要走便走,何必做这些多余的戏。
怕他起疑心?
沈微心底微哂,本就是假夫妻,他答应过会放她走,又岂会言而无信。
看许繁音一脸纯真的样子,想到大长公主因这个孙媳而精神康健许多,沈微将手炉接过去,看了朝安一眼。
朝安立刻会意,将不明所以的素容拉到了一边。
许繁音看着素容两人走远,不解道:“公子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嗯,”沈微握着手炉,缓道:“人生苦短,与人相处,有时不能太感情用事,许小姐想的,可能与别人想的不太一样,但因你不知其中好与坏,便可能一时迷茫而铸成大错。”
许繁音听得懵懵懂懂:“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微在她大大的眼睛里看到求知若渴,兀自叹口气,试着把话说得更明白些:“这世道对男子宽容,却对女子苛刻,同样一件事,于男子不过一桩笑谈,于女子,却是关乎紧要。许小姐,不论身处何时何地,亦或者做什么,都要为以后的人生考虑。”
许繁音眼睛扑闪扑闪。
听懂了。
沈微这是在点她呢。
提点她要清楚两人的界限,不要干一些不明不白落人口舌的事,不要感情用事——说明白点就是不要在工作中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呗。
他人还怪好呢,怕以后和离了有什么风言风语对她名声不好。
瞧人家这人品,姓楚的跟沈微比起来连路过菽园门前都不配。
许繁音烦闷了一天的心被感动到,重重一点头:“嗯!我知道的公子,往后的事我都想好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谢谢公子开导我。”
沈微一愣,看她的眼神复杂莫名。
伫立良久,他未再多言什么,招来朝安踏着月色离去。
朝安气得眼歪嘴斜,话唠发作不敢说许繁音坏话,怕沈微拔他舌头,一路都在心里嘀嘀咕咕。
公子明明知道同少夫人有接触会缓解头疾,却方才才与他说。而且有这么好的“解药”在身边,公子偏偏不肯做冒犯一丝少夫人的事,非要继续吃那些苦药。
少夫人这种朝秦暮楚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公子。
唉,公子就是人太好,连结发妻子跟人私奔都能忍……
想着想着,朝安不由得担心出声:“公子,倘若少夫人真的走了,那你的头疾怎么办?”
沈微在马车主位上坐着,借着烛火查阅信件:“从前如何,往后便如何。”
“是呢,公子本来也没指望少夫人……”朝安话到一半,见沈微面色不悦,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他当真愁得厉害,没消停一会儿,又道:“公子,你说,少夫人真的会走吗?”
沈微没应,将看过的信件靠近烛火点燃,往后靠在软枕上闭眼休憩。
该说的都说了。
她要走,便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