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是上一任太医院院使,医术精湛,自打卸任,非陛下召不出诊,一般人想请动他,那是比登天还难。
先前煊哥儿生病,张先生念着大长公主的恩情来过沈宅,结果吃药两天不见效,魏氏转头就请了高人来,当着张先生的面做法,把老先生气得够呛,拎着药箱径直离开,往后她再去请,人家是连门都不愿意开了。
若非如此,她怎会病急乱投医,非要挖那梅树不可。
眼下得了大长公主公主玉牌,魏氏几乎喜上眉梢:“清楚清楚,儿媳这便把那高人送走,别说用药,吃饭喝水也听张先生安排。”
外间,许繁音说了个笑话逗得婢女抿唇直笑,忽的,两人敛了笑容,拘谨地道:“三夫人安好。”
许繁音反应片刻,也起身行礼:“三婶。”
魏氏面无表情,冷冷盯她半晌,昂着脸出了门。
许繁音随崔嬷嬷进到里间,婢女打起珠帘,她缓缓至软榻前见礼:“祖母。”
“嗯,”大长公主面色语气都很冷淡,“过来些。”
许繁音依言而行,几乎快到榻边,大长公主公主才叫她止步,靠着软枕看她。
“我且问你,倘若我不曾派了崔嬷嬷去,你当如何?”
许繁音思忖片刻,道:“回祖母,三婶疼爱煊哥儿,却也好面子,最是怕别人看笑话,来了官差那便是要被全城看笑话,我想着三婶一定是不愿意的。”
“那她若还是不停手呢?”
“豁出去脸面,躺到梅树底下,与夫君种的梅同生共死,然后等着祖母神兵天降来救我。”
这话一出,大长公主和崔嬷嬷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许繁音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今日一番维护,虽得罪了三夫人,却叫大长公主对她改了观。
终于算是让老人家看她顺眼点,在听见大长公主闻她若崔嬷嬷没来怎么办时,许繁音更是酒窝甜甜道:“祖母心疼夫君,自然也心疼我,定不会见我们被欺负而袖手旁观的。”
知道许繁音净捡她爱听的说,大长公主嗔她一眼,对着崔嬷嬷道:“瞧瞧,二郎一个连话都不愿意多说的,竟娶了个这样的鬼灵精,三夫人一贯泼辣,没想到在这小小丫头手里栽了跟头。”
几乎同一时间,刑部公房内,因许繁音脱不开身而来送衣服吃食的朝安也在说同样的话。
“三夫人出了名的泼辣,却在少夫人跟前没了辙,气得够呛。”
“小人原以为少夫人只是冲着公子的钱,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报账那日也好,今日也好,出乎意料地有模有样。且为了公子种的梅树和三夫人据理力争,想来不止是钱的关系,也是有几分真心在的,毕竟论起长相,整个盛京又有谁比公子……”
“够了,”沈微轻咳一声,面色淡淡,“当值的时辰,不必说这么多闲话。”
朝安应一声是,道:“少夫人多备了糕点,叫小人送给公子的同侪们一起尝尝。”
说罢,也不等沈微点头,提着食盒便去个个公房送吃的,送一间,说一遍自家少夫人关心大人一并带来的,话里话外满是自豪与骄傲。
往日只有其他大人的内眷送衣服吃食,吃食一贯都是多备的,更不会少了尚书大人的,但多少都透露着对沈微一把年纪连个妾都没有的同情,朝安看得眼热,今日可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刑部其他官员也是第一次收到尚书大人的糕点,惊奇之余,三三两两过去道谢,还不忘夸赞尚书大人夫妻情笃,景瑟和鸣。
沈微依旧冷冷清清的,像什么也未听到。
官员们大都知道尚书大人性子,不再多打扰,谢礼后一一告退。
待公房内安静下来,沈微自手边一只白玉小瓶内倒出粒黑色药丸。朝安端来一盏冷酒,被那浓郁苦涩的药味熏得直皱眉。
这么多年,也不知公子怎么忍下的。
忍不住去瞧公子的表情,一贯的淡漠。淡漠服下药,捻了笔墨,继续查阅卷宗。
至于食盒中的精致糕点,一块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