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大红喜服的少女躺在地板上。
乌鸦鸦的发间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簪掉了一只,一缕青丝散落环裹着白布的额角,喜服内的白色中衣领口沾着几点血迹。
少女的唇有些干,出嫁前抹的胭脂也斑驳褪色,露出苍白底色。她亦很瘦,本该圆润的鹅蛋脸却下巴尖尖,纤荏的肩膀,纤荏的身形,配上青白的肤,胸口微弱起伏着,像只风雨后可怜栖息的蝶。
忽的,搭在袖边的手指动了动,那蝶翅般的睫轻轻颤动几下,少女轻轻睁开了眼。
入目并不是许繁音熟悉的卧室天花板,而是陌生的木制屋顶,以及好些垂直挂着的白色大灯笼,她直愣愣看着,越看越觉得像古装电视剧的灵堂。
难道她睡觉睡死了?
许繁音心中惊骇,一个激灵坐起来,却在猛烈袭来的头痛恶心下险些又躺了下去,脑门子疼得像被狠狠敲了一棍子,她手去扶头,还真在头上摸到圈纱布,以及额角鸡蛋大个包,顿时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等头晕稍稍好些,许繁音低头就看到了自己一身古装,还有身后恐怖片似的,层层木台上的数座牌位。
“你醒了?”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姑娘突然居高临下横在她面前,满脸厌恶。
这是什么地方?这人又是谁?
许繁音满肚子问号,一思索才发现脑袋里多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好嘛,她穿越了。
穿到了历史上不存在的大随朝,原身是长平候府嫡女,和她同名同姓,年方二八,今日是原身同沈家长房二公子成婚的大喜日子。
这位沈二公子,名微,字从慎。虽家世显赫,却是个天命孤煞星,短短三年便克死了两任未婚妻。
传闻他不光性情孤僻,眼里不容人,将自己的嫡亲堂弟参得几乎丢了官职,还患有癔症,发起病来要饮人血缓解,生生吓死了第二任即将成婚的表妹,也因此种种导致一直未能婚配,一把年纪皇帝都看不下去了才给赐的婚。
从花轿出门原身便忐忑不安,父母的无情警告和对未来夫婿的害怕交织,又想到所嫁并非心上人,渐渐生出寻死之意。
原身一路都在胡思乱想,导致这会儿许繁音脑子里关于撞柱子时的记忆混乱一片,隐约只能想起来被人簇拥着,走了数不清的游廊门厅,喜娘在旁边喊着吉利话,刚进喜房往前一扑头一疼,便没知觉了。
再睁眼芯子就换成了许繁音,她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社畜犯什么错了,好不容易加完班休息,睡个懒觉也能睡到这鬼地方来。
“明明和那边说定了,你为什么忽然要寻死?一下把沈家得罪透了,万一传到陛下那里降下罪来,你担当得起吗?”
这位满口指责埋怨的是她的陪嫁丫鬟紫雁,嗯,或者说是眼线跟为贴切。
因报错千金之故,原身十三岁才被候府认回,养家穷苦,她时常受打骂生成了畏畏缩缩的性子,所以回家后并不受父母亲人重视,甚至羞于向外人提起,反而愈加疼爱自小娇生惯养当大家闺秀培养的假千金。
紫雁是假千金身边的大丫鬟,原身辟了自己院子居住时送来的,名为得力助手,实则向假千金汇报她的一举一动,顺便时不时打压嘲讽一下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土包子。
在候府,紫雁一个一等女使,过得比原身这个嫡亲小姐还潇洒快活。
中秋时假千金在宫宴上大秀琴艺引人瞩目,陛下一时兴起便点了这鸳鸯谱,圣旨上只写的许家嫡长女并未指名道姓,平时在家中像个透明人的原身,这会儿却被舍不得假千金受苦的父母钻空子推了出来。
原身不愿替嫁,但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意愿。
“你吭声啊,哑巴了吗?”
见许繁音一直呆呆傻傻坐着,紫雁愈发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或者说掐更为贴切。
许繁音疼得“嘶”了一声,招至紫雁驾轻就熟二次下手,却没有得逞,反而被握住了手腕。
“你一个婢女,怎么跟我说话的?”
许繁音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看着紫雁,沉声道:“主仆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犯了错,你不帮着想办法挽救,反而处处指责,甚至还动手,端的甚么道理?”
紫雁没想到一贯细声细气,心爱的手镯被摔碎也只会偷偷抹泪的土包子会这样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扯回胳膊嘴硬道:“还不是你冲动行事,连累了候府定会被逐出家门。”
许繁音嗤笑一声:“你是不是没往清楚了想?我得罪沈家和陛下,候府逐我或许能撇清关系,但不管是什么下场,你身为贴身的陪嫁婢女,只会比我更惨。”
“再者说,沈家和陛下都还没定我的罪,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死定了?”
紫雁呆呆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子,许是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缘故,整个人变化很大,举手投足间胆小怯懦消失不见,多了几分沉静从容,有些不好糊弄了。
且她不得不承认许繁音说的是事实,当即眼珠一转,语气陡变:“小……小姐教训的是,那沈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盛京无人不知,现在他定是恨不得杀了我们,奴婢实在害怕才口不择言的,并没有一丝对小姐不敬的意思,打小姐回府奴婢便跟着你,说句僭越的话,早将小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