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看清,他的额头上流血了,一道鲜血滑过眉骨,顺着左眼劈下来,像一滴血泪,淌到脸颊上。
诡异残忍,戾气深重。
夏绿下意识冒出冷汗,结结巴巴解释说:“我……我没有恶意。”
他不可能没听到她的话,毕竟近的连喘口气儿都能听清,可他一言不发,攥着她的手,只定定看她,大概审视了她十来秒,应该是觉得她不像坏人吧,他眼底锋利的冷光才稍稍收敛,松开她,撑着地板艰难坐了起来。
动作扯动伤口,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夏绿吓得懵懵的愣在那,不知道该不该离开。
正战战兢兢,他冷眼扫过来:“你看到什么了。”
夏绿知道她不能再多得罪任何一个人了,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男生很明显顿了一秒,忽然仰头凑近她,用眼神在警告着什么。
他脸上挂着血迹,可怜更可怖,夏绿眼皮狂跳,很快意识到,她刚才此地无银了。
夏绿又紧张起来,她不敢看他,浓密的睫毛颤颤的塌着,眼睛瞥向水泥上的一道裂缝。
想到刚才那些人打他的样子,要教训什么样的人需要十几个人下场?而该是混成什么样的人,骨头才会这么硬,面对十几个人的围攻一点不服软?
看样子,眼前这人应该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大哥”,只是偶尔落单才被仇家“追杀”。
这种丢面子的事,谁要是看到了,估计会被“灭口”吧。
偏偏她就是那个幸运儿。
夏绿知道这时候她该表忠心了,她抬起眼睛,强迫自己和他对视,真诚说:“我不会说的,真的不会。”
扬起头,女生的脸才在帽檐下整个儿露出来。
她留着沈佳宜同款发型,头发很柔软刚到肩边不长不短,五官小巧玲珑,眉眼干净极了,睫毛不算浓密但很翘长,或许是害怕他,一直在轻轻颤着。
她的右脸颊,有巴掌印。
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或许只是发了一秒钟的呆。
总之,在看清她的脸蛋后,他沉默了一瞬,然后扬起下巴,朝巷尾一抬,示意她可以走了。
夏绿眼前一亮,但不敢高兴的太明显,就像她心里提起的那口气还是不敢松下来。
她抑制住想跑的冲动,不急不慢站起来,打了打身上的土,才转过身。
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她停下,把一根书包带卸下,扭身打开书包外层的小包拉锁,拿出一把云南白药创可贴。
她做了好几秒心理建设,才大胆转身,看他还坐在那靠着墙,只不过手上多了根烟。
她脚尖朝他那走了一步,又缩回来,犹豫之下,把创可贴放在地上:“那个,如果你需要的话。”
“……”只见他歪了下头,看垃圾一样扫了眼地上的东西,好像在说,我浑身是伤,这些创可贴我都用上又有什么鸟用。
夏绿不敢再多管闲事了,攥紧书包带,赶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连书包拉锁都忘记拉上。
越往外走她越后怕,眼里很快蓄满了泪水。
都怪昨天梁漱冰和梁濯雪把她的校服扔到学校锦鲤池里了,冬天衣服干的慢,她今天不得不穿其他外套上学。
她自认为穿得很有学生的样子——普普通通的运动鞋,冬天常穿的黑色加绒打底裤,还有一件因为洗过太多次而有些起球的灰蓝格子牛角扣大衣。
可梁漱冰看到她第一眼就骂她“穿得不三不四勾引人”,晚上放学,她和她的双胞胎妹妹梁濯雪伙同一群女生把她逼进女厕所。
她们和往常一样扇她巴掌,用眼线笔和口红在她脸上写“傻逼”,“娼妇”还有拼写错误的“bitch”,取笑玩弄之后,她们相约去吃旋转小火锅。她却像一只破布娃娃,和厕所角落里的拖把扫帚丢在一起。
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平复下来,打开水龙头,冲了好久。
脸上的脏东西可以洗掉,但是巴掌印,怎么也洗不掉。
刚才遇见王弘光,她也想跟他明说的。
可一想到上学期这些事刚发生的时候,王弘光说的话,她就灰心了。
“这种事年年都有,你不是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对这种人你离她们远点就行,解决也只能是批评教育,但你也知道批评教育能有什么用?老师也很想帮你,但老师也没办法。”
是啊,批评教育有什么用,反而换来更严肃的威胁——要是再让老师知道我让你熬不过高三。
她不敢再有任何表露。
为了避免更琐碎的麻烦,她反倒选择把伤口隐藏的更深。
于是她落荒而逃来到巷子里。
……刚才对视那一眼,那个人一定看到她脸上的痕迹了吧?
夏绿伸手摸了摸脸庞,特别后悔把创可贴留给他。
她早该知道,他是那种尽管满身是伤是血,可看起来还是不需要帮助的人。
何况人家压根没领情……
夏绿离开之后,宋璀错坐在地上连抽了三根烟才站起来。
刚才那帮人下手真狠,现在浑身撕裂般的疼,动一下感觉骨头都碎了一片。
他脑子里已经在盘算怎么让他们加倍疼回去了。
往前走了几步,视线被水泥地上的几片东西吸引。
想起那个女生,长了一张很善良的脸。
他走到那些创可贴面前,却没停留踩了上去,这东西薄,踩上去毫无感觉。待他走过,风一吹,就散落西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