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身上盖有一狐裘,正坐在椅子上,手握画笔轻抵着下巴发呆,知是我来了,声音淡淡:“华月?来的正好,帮我瞧瞧,你觉得哪幅画的最好?”
我凑近桌前,桌上摆着四、五幅几乎相同的画。
全都是前几日我牵猎犬那幅画的描摹。而不同的却是画上女子的脸,五官都做了细微的改动,改动最大的便是眼睛,或冷漠或内敛或明媚。
人世间的情爱究竟有何作用?真能让人如此痴迷?
我不理解,只因我对喜欢的东西从来要得到手,可今朝欢喜明日疲乏后日厌烦。
我想我不止是外貌,就连心性和母亲也如此相像。
所以我往往更能猜透母亲的心思和想法,而理解不了父亲的一些行为。
看着画上的人,我便开始回想白日宫门所看到的母亲,当时她是什么表情来着?
犹豫了会,我指向明媚那张。
官场得意有佳人在侧,合该是这般的神情。
“……这是最开始画的这幅。”父亲站起了身伸手轻抚画像,身上披着的狐裘落地,“果然呐……果然。”他轻叹道。
我默然望着桌上茶水还飘着热气,想来定是刚走的楚华玉沏的。
“你今日是从宫里回来的是吧?”父亲突然又问。
“是,但孩儿并未能碰见母亲。”我面不改色答道。
父亲没再说什么,几次提笔蘸墨却无从再下笔。
“我以为我的婚事母亲会回来,父亲会为我操劳,结果与我所设想的全然不一样,”我垂了垂眸子,继续道:“孩儿寒心。”
父亲轻笑出声,侧目望向我,“明明前几日你还不愿娶那孩子,我以为你这时候来是闹着要退婚的呢?怎么?那孩子真有这般好,能让你对他的态度改变如此之大?”
“那孩子……”我重复这三个字,继续道:“父亲若真欣赏他,怎会连名字都未记住?”残酒烧喉,我将那杯热茶饮尽。
汪瑾承:“嘶……一时卡住了,是温——”
我道:“温去尘。”
“啊对,温去尘。我是否真正中意他,这重要吗?华月,我以为你当真喜欢他,你才从你长姐手中抢走他的。有时候我看不透你是喜欢抢你姐姐的东西还是单纯的喜好美色?”
都不是,我才是被坑的那个。
但这些父亲当真不知吗?
现在想来,沈十二来我家要我去温度提亲的时候,父亲一开始分明是想阻止这桩亲事的。
我想了想,道:“可能都有吧,但这些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御史大夫温道言最宠的儿子。”
温去尘的身份太过微妙,让我不得不多想。
闻言父亲重重将毛笔摁入墨中:“华月你知道的,我历来不主动管这些。”
会在意这点的从来不是父亲,而是母亲。
君嘉礼与我订亲时,君嘉礼的生父是当时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的妃子;就如后来我与表兄订亲时,也正是表兄家族最壮大之时。
但这次不同的是,温去尘是母亲政敌的儿子。
温去尘对楚家所有人来说,就像是一把避之不及的利刃。
就如当年身为户部之子的我的父亲对当年的母亲而言差不多的存在……
可越是锋利的刃攥在自己手中就越好使。
所以我母亲便逆了所有人的意,娶了父亲,成了宰相。
可我不想这样,这样的利刃一旦把握不好就是自掘坟墓。
我猜父亲也不想,他最恨的就是母亲的滥情和利用。
所以一开始父亲本是将温去尘指给的楚华玉,原因无他,只因楚华玉和我弟弟楚星时是母亲的孩子,却不是他的。
这件事在京城并非算秘密。
我那时都八岁了,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楚府。
其中一个甚至比我年龄还要大。
哈哈,厉害啊,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