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帷幔摇散,银铃光卷胡旋。笑与妆红客,盛来漆盘皮卷。合琉璃、展绢扇,弯刀含月揉五弦。
北原除却民巷外,每日最热闹的不过就是东西两街,锣鼓喧天,喝声齐鸣皆是常事。今日又逢中秋佳日,午后正是采买时分。
六人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熟人,推了五六笼酥饼、十二三坛酒才一路挤到了西市的山月楼。如果有人问东街中最大的酒楼,所有人都会毫无疑问地回答是云平楼。但倘若范围再扩大到整个北原,大部分人犹豫后应当还是会说云平楼,而这犹豫的缘由便是如今脚下的这个山月楼。
听这酒楼名字,风雅的不似胡商所开。有好事的胡人找上山月楼的掌柜讨问酒楼名字的来历,只见自内院踱步出来一位极为和蔼的老者,眯着眼,拍拍手,召来了说书、乐师、舞者,在满楼宾客疑窦的目光下,讲了一出黑衣侠客山林月夜智擒悬光盗的戏。人声弦乐渐停,老者自幕后走出,他竟就是这山月楼的掌柜,而戏中侠客所救的商队正是如今山月楼的一干人。
听完后再无人去多问这文绉绉的名字,心想,你们既然是戏本里的商队,那书里的英雄定然也是真的。于是众人反倒是都去打听黑衣侠客的身世,但上月楼知道详情的人问到后全都是郑重严肃地摆正衣冠,冲着青天道一声:金石贯诚,立此忠正;光明本心,以待恩公。
宗青山带着他们进来时,山月楼内的客人不必外街上的行人少。几人环顾一周,看到桌前差不多都是胡人外商便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此刻一个眼尖的跑堂小厮已经注意到他们,将手中白巾利落地甩到肩头,殷勤的跑来:“诸位可是来吃酒的。”但当和这六个人打过照面后,他就知道这些人并非酒客。虽然他只认得其中两人,但他们一个是云平楼掌柜,一个是燕谷置的置啬夫。
小童仍是继续上前去,只是行为都恭敬起来。“诸位大人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宗青山看着眼前这个身量还略显青稚但举止却极为规矩的小童笑着开口:“无事,今日看到楼中如此热闹也想来吃几杯酒,只是不知掌柜知否还有空闲。”那小童心领神会,先是将他们领去一个中心偏内的空桌,正处热闹之中,但于其他桌隔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说话极为方便。招呼来另一个端着热茶的跑堂来侍奉后转身去楼内去寻自家掌柜。
石上月极其兴奋,隔着身旁的穆游伸长脖子问郯松:“晚上的酒宴也这么热闹吗!”
郯松摇摇头:“今日云平楼早早就关门了,晚上只有咱们几个人,晚宴摆在云平楼后我自己的小院里,算是私宴。”
“啊,是张厨今天生病了吗?”小石头瘪瘪嘴。
“想必不是生病,而是郯掌柜给人放了假。”一旁的宗青山开口道。
郯松微微颔首,“大人猜对了,云平楼的跑堂管事多半是北原住民,中秋月圆,今日我仅留了几个无家的照应常住的客人。其余人都给了假,放回家去了。”
闲谈的过程中,掌柜已闻讯而来,“大人今日纡尊前来,小人有失远迎。”宗青山摆摆手道:“诶,无妨,今日山月楼如此繁忙,是我们叨扰了。”
宗青山说明今日来意后,山月楼掌柜是个很和蔼的人,此刻脸上堆满的笑容不是商贩的谄笑,只像一个亲切老人关照小辈。“倘若这条长长的商路当真可以建成,我们自是愿意交些经营的钱财,只要是能时常往返故土,这是做梦都没有想过的。”
此刻原先接待他们的小童拿来一堆时令瓜果,正听到往返故土,激动地差点跌落盘中青枣。柳元将它一手接过,掌柜并未责罚他,反倒是笑着说:“这孩子也是舍下身家性命,跟着我到此开店。没日没夜地出力,也是一直想着家里的老母和小妹。”
穆游此刻心中一惊,原先看到那个小童他只觉熟悉,如今看到掌柜,半旧的记忆涌现脑海,这山月楼正是他脱身入原时藏身的那个商队而建。
柳元余光注意到穆游神色有变,低眉暗想许是小崽子也想家了,将一颗圆滚滚光溜溜的青枣塞给他,“很甜的。”
伯兰也看出穆游眼神飘滞,关心道:“可是困了,方才也忘了问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就和我们一群人从早上跟到现在。”
“困?他怎么会困!你们不知道他那屋子昨夜……唔唔唔……”石上月本要差不多忘了昨夜看到穆游必自己还要用功练武的事情,被伯兰一句话却是瞬时恢复了记忆。正待要向众人“揭发”穆游,反倒是被穆游一把用青枣堵住了话。他就看着穆游扑棱着大眼睛:“真的很甜。”
这青枣极为清脆,甜也不带有半分腻糯,“确实好吃。”石上月的思绪瞬时又急转方向。“而且我才是要困了,你为什么不问我啊!”石上月一头扎向伯兰的怀中左右拱着。
跟不上石上月思绪的众人都被这个小石头引得捧腹大笑,掌柜拉着小童的手说:“快快给两位小官人上一道冰裂葡萄,小娃们都很喜欢,也最是醒神的。”
穆游和石上月喝着冰饮,其余几位仍和掌柜攀谈着。忽然,掌柜向门外移目一望,颔首道:“看来方才大人备好的酒席可以上桌了,他们来了。”
宗青山抬眼看去,此时正进来四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宽翻领、联珠纹、高筒靴外加皮毛镶边,正是粟特客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