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阿云的小童先是十分开心,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围着柳元轻跑了半圈,绕到柳元另一身侧,一把抓住柳元空垂的左手,“今日过节,娘亲一早便防着我,不许我进庖室半步。我猜定然是有烧鸡,或许还有蒸鱼!”
阿云还在摇头晃脑地说着,柳元伸出右手向后招去,待到穆游的手附上,柳元脸上那刚刚哄小孩的笑意倏尔加深。三人一行,柳元和穆游就着阿云的小步踏入外街繁闹之中。
阿云正是先前在深巷发现穆游的那个藕色小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胆子却是民巷里出了名的大。
众人还在疑心穆游的身份时,他在大街上看到穆游便伸手将人牵回了自己家里。扪心自问他是在是对穆游的黛黑短发垂涎已久,总想真正地摸一下。但众伙伴发问时他又学着学堂师父的模样,小手背到身后,也不看是否双手可以相互抓到,只管摇头晃脑、伸脖闭目,悠悠说道:“你们都不想他如今住在哪儿吗?平山堂啊!他叫谁师傅?柳姐姐啊!你们或许年纪还小,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之前大胡子和令长常常去平山堂拜访柳姐姐。”
一众伙伴显然都是极天真烂漫的,完全不去细想阿云不过比他们只大一岁左右。原本围成圆圈尚在拷问阿云的小童皆作恍然大悟状,笑声像是夏日临风的蒲公英种子彭地飞散在四周天地。
自那以后,北原各家各户的小孩率先将穆游划分到自己的阵营之中,后来更是因为陈皮的到来,孩童们皆是“节衣缩食”般攒着宝贝去讨好毛茸茸的小陈皮,更是亲近起穆游来。
北原众人原本对穆游便存怜爱之心,只不过担忧他莫名的来历。这一两个月见他常与柳元一同出入平山堂,自家崽子又夸得天花乱坠。百姓们想起自己不也是在北原邻周逃来北原扎根的吗。遂仍下戒心,想法儿一起养起来这个孩子。新摘的蒲桃、往年的胡桃、捞刀河的鱼、后院的鹅,皆打包捆去平山堂。
就连穆游向莫阿娘请教烧饭时,众人皆想起陈年章大侠在平山堂的苦嚎,又是一把辛酸泪。
看到穆游礼貌辞行的清瘦背影,大家聚在一起暗自谋划着想要每日轮流给平山堂去送饭,哪怕柳元还像之前一样拒绝,他们也要因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为缘由狠心据理力争。就在构想完一整套流程后,只见穆游一本正经地说师傅做饭很好吃,想学烧饭只是想要报答师傅。
众人皆是一愣,都在想柳姑娘难道这一年在潜心研究厨艺?转瞬就想起程姑娘每日饭时仍是雷打不动地从平山堂出来,自然打消了去平山堂做客的念头。又是纷纷怜爱这个明事理知感恩的孩子,各家阿娘都将自己的看家本领倾囊相授。
柳荫欢雀,暖律暄晴。行走在外街,这次不仅有很多人向柳元问好,还多了不少与穆游打招呼的人。柳元看向自己身侧的人,也算是奇怪,无论她搜罗什么牛羊鲜肉,那人仍是如常清瘦,只有这身高比初见时已然高出不少。只见略超过自己肩高的穆游,面对热闹街市上前来问候的阿公阿娘,脸上神情很是拘谨,及其懂事地一一回礼。只有眉梢眼角弯翘起的弧度在暗自泄露自家主人埋藏的雀跃心情。
“时间正好,这是最后一道清汤鲂鱼。”柳元三人甫跨进门,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将一个鱼盘放到桌上。
庖室里一位妇人闻声掀帘,冲外面喊道:“柳姑娘还有阿游快入座,咱们这就开始吃饭了。”
“阿娘。”一直装作小大人的阿云,看到自己阿娘立刻撒开了柳元的手,喊着清脆软糯的撒娇童音便要扑向庖室。随即身后出现一双大手,刚还在厅前忙活的中年男子一把捞起将要飞扑的小娃。“别恼你阿娘,跟阿爹一起招待你柳姐姐和穆游哥哥。”
柳元向那人颔首致意,“常大哥,我们今日前来叨扰了。”
“常伯伯好。”站在身后的穆游跟着问安。
“穆小友安好。算不上半点打扰,今日早上我看到你和章大侠一同骑马出城,原以为今日你们有事外出。正想将穆游小友叫来家中吃饭,没成想你们竟一道回来了,连忙打法阿云去喊你们来家。我猜赵其正在空敲平山堂的房门呢,他不知道人早被我们阿云带回家喽!”身形高壮的男子边憨笑着招呼柳元与穆游,边托着自家宝贝上下捧抱,阿云几乎要在阿爹怀中笑着飞出去。
“都别玩闹了,咱们吃饭喽。”阿云娘亲弯腰从庖室中出来,手中还拿着一盘寒瓜。“咱们先吃饭,今日我去西市在胡人那里买了两个寒瓜,这晒谷天吃正合适哩。”
席间赵其竟找来,送了一坛陈年,还特意叮嘱柳元一定要常去赵家酒坊喝酒。大人尚在待客,阿云眼中却只盛的下桌上佳肴。就连大人聊起西市胡商出售的新鲜物什和听闻的新奇趣事,原本对此极为感兴趣的他亦是岿然不动。直至吃得肚皮渐变得溜圆,小毛头又蹑手蹑脚地靠向柳元和穆游,一手打听着趣事,一手探听起小陈皮的近状。
忽然,自廊下匆匆赶来一人,但这次带来的却不是酒肉笑语,柳元认出那是燕谷置的小吏,叫文恒。
文恒跑进来时气喘吁吁,不待调整呼吸看到柳元仿佛像见到救世英雄一般,未到前厅便远远对里面喊道:“柳姑娘,程璧姑娘她被人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