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竹舍时,迟归跪坐在青石阶前,指尖凝着灵光拂过百宝腕间的伤口。
那道狰狞的暗紫色裂痕竟真如新雪遇阳,较一日前收窄了半寸。
少年瞳孔震颤,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原来并非自己错觉。
心中便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机会让百宝多回来这里修养。
启程当日,晨雾尚未散尽,迟归整个人扒在雕花门框上。
衣摆沾着草叶,发间还缠着昨夜百宝给他系的红绳,却偏要摆出宁死不屈的姿态。
到了该出发的日子,迟归却像个小孩子般耍起了小脾气,怎么都不肯痛痛快快地离开。
百宝将储物囊系在腰间,见少年这般作态,唇边浮起涟漪似的浅笑,“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恋家了?”
迟归轻轻摇晃着百宝的衣袖,撒娇道,“百宝主人,我是真舍不得离开呀,咱们再住几天好不好嘛。”
百宝挑了挑眉,问道,“那薯蓣的事情不管了?”
"不管了。"迟归拽她衣袖的力道又重三分,发梢垂落的露珠在晨光里碎成星芒。
百宝思索着迟归的心思,又问道,“是觉得在这里修炼对你帮助很大,所以不想出去了吗?”
迟归以为百宝误会了自己,他忽地仰起脸,眼底晃着某种琉璃般易碎的光,赶忙摆手解释道,“百宝主人,我可不是贪恋这里的灵气。”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百宝耐心地等待着迟归的答案。
“在外面七个月都不见好的伤,回来三天就愈合。”少年喉结滚动着,声音里掺了砂砾。
百宝一听迟归这话,百宝正要掐诀的手势一滞,心中的坚持瞬间泄了气。
迟归接着说道,“百宝主人,你为什么非要出去收拾那个烂摊子呢?咱们就留在这里,不管外面的事情了,不行吗?”
迟归的担忧,百宝自然能够理解。
可她身为神族,既然当初没有追随栢叔他们离去,选择留下,必然有自己的使命,那便是守护好人间。
百宝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的使命啊。”
情急之下,迟归不小心说漏了嘴,“什么使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搭上自己的性命?”
百宝猜测玄武可能跟迟归说了些什么,但没想到会是这件事,便问道,“玄武都告诉你了?”
迟归其实是根据玄武和花草们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平日里看到百宝在外面为了生灵和寻找某人拼命的样子,推测出来的。
但他还是倔强地说道,“没有,这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事已至此,百宝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缓缓说道,“你可能一直好奇,为什么玄武他们身为神族,却只能通过召唤才能出现,或者就像那竹简上写的亡故神一样。其实这都怪我,几年前我危在旦夕回到这里,是玄武他们将自己剩余不多的修为给了我。而他们为了不消散,只能躲到其他世界里,骗过法则,苟且偷生。”
顿了顿,百宝又接着说,“你肯定会问,我为什么会危在旦夕。”
短暂的沉默后,她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我丢失了一部分神识,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你看看我,连灵识都丢了,却唯独不敢忘记要照顾好苍生的责任。”
百宝脸上露出一丝悲凉的笑容,“玄武不能再陪我了,还好你来了,或许这也是法则对我的一点仁慈吧。”
百宝心中越想越有些难过,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活了那么久,有家不能回,有朋友不能见。但她将心中万千情绪都藏了起来,没有丝毫表露,只是轻声说道,“走吧。”
迟归看着百宝,心中满是心疼,暗自咒骂着什么狗屁法则,竟让一个小姑娘扛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它怎么不督促仙界去做这些事。
百宝见迟归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两人精神抖擞地踏上了前往外界的征程。
雾霭散尽时,两道身影没入霞光。
*
迟归风风火火地回到逍遥山,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薯蓣,薯蓣,你个臭小子在哪呢?”
他在山上转了一圈,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该不会是趁着我不在,卷铺盖跑路了吧?哼,岂有此理!”
一旁的百宝提醒道,“用你留下的千里呼联系一下他。”
很快,薯蓣的千里呼在后院响了起来。
迟归和百宝从前院朝着薯蓣的房间走去。
推开楠木雕花门的刹那,满室清苦药香扑面而来。
迟归指尖掠过黄花梨案几,未染纤尘的砚台里还凝着半干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