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说妈妈体弱多病,莫溧曾经在半夜时,想要偷偷溜进妈妈的房间,去照顾妈妈。没想到,妈妈的房间上了锁,根本打不开。
他就只能贴着门边去听里面的动静,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虫子的巢穴,扭动、攀爬、啃咬什么。
“妈妈,你好像是第一次出门。”莫溧说,“谢谢你,妈妈,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所以特地来找我。但是,你回家吧,这里很危险。”
本来莫溧还很怀疑母爱,每次放学时,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接,他却经常一个人回家,偶尔哥哥回来。就连开家长会时,他的家长席经常空缺,因此总是会被嘲笑,说他没有爸爸妈妈。
莫溧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妈妈放心,但他的手不小心碰到自己深陷的眼眶时,猛地一怔,像只长出畸形獠牙的小猫迅速把脑袋藏起来,怕自己的缺陷吓唬到亲近的人。
女人见状,心中的某个弦像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泛起阵阵涟漪。她紧抿着唇,陷入了沉思。
她确实可以视而不见,直接离开。然后回家告诉那个人,“你弟弟已经被吃掉了,我去晚了。”
毕竟她并不是莫溧真正的妈妈,她不过是和许多人一样,在陪他玩过家家游戏而已。
真让人头疼啊。
明明已经吃掉了很多人,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当个虚伪冷血的女人,明明这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会开始痛起来。
恶龙的嘶吼仍然在耳边回荡,女人最终败下阵来,偏头笑了笑,用一点无奈的声音说:“好吧,我认输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话音一落,女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变脸一般,眼神锐利,面容冷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沙——沙沙——
细微的声音被掩在恶龙的嘶吼里,以至于等那个巨大生物反应过来时,无数的蜘蛛已经爬满了洞穴,悄无声息地就将它围剿在了中心。
可这些蜘蛛的数量再多,对于这头巨龙而言,不过是飞蛾扑火,都是徒劳。
片刻,女人轻笑一声。一根蛛丝从她的指尖悄无声息地延展出来,精准无误地捆住巨龙的利角。
她用尽一拉,犹如木棍撬动巨石,只要找准了支点,再大的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被掀翻。
“吼——吼吼——”
巨龙防不胜防,它的龙角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轰隆一声,它重重地往石壁上砸去。
“溧溧,过来。”女人高喊,十四岁的男孩立即箭似的冲进母亲的怀抱。
在他奔过来时,女人提前切断了指尖的蛛丝,用手轻抚男孩的肩膀,温柔安抚道:“乖,妈妈在,不用怕。”
“吼吼——”
巨龙发出愤怒的嘶吼,下一秒,提前布阵的蜘蛛们蜂拥而下,密密麻麻地往巨龙身上砸过去,紧接着,啃咬、撕扯、织网……舍命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身躯困住这庞然大物,为虫母和她的幼崽争夺逃亡的机会。
“走。”
女人牵着自己的孩子往洞口逃。
最终,他们逃出了这个阴冷的洞穴,龙类的咆哮在他们身后响起,是一道很愤怒的吐息。
但是女人知道,其实她打不过这条龙的,它似乎放水了。可是为什么,这仍旧是一个谜团。
她心绪万千,身边的孩子听话极了,任她牵着。
妈妈的手很冰凉,像是某种冷血生物,体温随着寒冷的洞穴而变化。
但他的手是热和的。
莫溧心想。
所以莫溧紧紧牵着妈妈的手,为了防止分开,也为了传递自己的体温。
这还是记忆里他和妈妈第一次亲密接触。
说起来哥哥也是,哥哥也总是戴着手套和他牵手,无论何时何地。
他们家可真的奇怪啊。
莫溧像是第一次察觉到家里的异常,第一次在心里埋下疑虑的种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渐渐听见了车鸣声、以及喧嚣的人声……不出意外,他们彻底离开了阴森冷寂的洞穴,回到了属于人类的城市。
趁着和母亲单独相处,莫溧鼓起勇气,“妈妈,下周可以陪我去游乐场吗?”
怕被拒绝,莫溧有些卖可怜地说,“下周……是我的生日。”
爸爸从来没和他说过话,爸爸几乎是不可能邀请到的。那就争取一下最后的希望……邀请妈妈。
“妈妈,如果你身体好点了,可以和我一起……吗?”莫溧小声道,像只才学会独立行走的小猫咪,去征求母猫能否带他一起出去觅食。
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感到心里空缺的位置正逐渐被某个东西填满,“我……”
大脑瞬间变得麻木了,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地铁站出口人来人往,像是按了二倍速快进,从她身边匆匆而过。
母亲突然停下,莫溧还以为是到了站牌,所以就乖乖站着和妈妈一起等车,直到许多分钟以后,女人用有些湿润发哑的声音说:“好,我陪你出去玩一天。”
莫溧耳朵动了动,开始学小猫转圈圈,无比愉悦道:“好耶!”
转到一半他停下了,女人关切地问:“怎么了,是头晕吗?”
莫溧却捂着脸,有些不敢见人地说:“我缠眼睛的布不见了,很丑,你别看,会吓着你。”
愉悦小猫突然变成了自卑小猫,翘起的小尾巴也一下子耷拉下去。
猫猫溧:QAQ。
“妈妈,我是不是个怪物?”莫溧变成小苦瓜,“别的小朋友都有眼珠子,就我没有。”
“……”女人沉默一秒,俯身把莫溧抱进怀里,哄小宝宝一样,温声细语,“乖,你永远是我最可爱、最善良的孩子。”
不远处的路灯下,莫良喻静静地注视着前面的母子,他没有去打扰,在擦干脸上的血迹以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