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说多隆男爵准备从厄琉西斯海一侧进攻吗?”
厄琉西斯海在亚历山大港东北侧,安提洛多斯岛附近,他们来时的方向。
那一天的后半夜,城头烽火自正北方而起。法洛斯岛上的灯塔本为引航防止触礁而建,最近由于防备敌军的海禁熄灭了多日,此刻却突然亮了起来,像天边的星子一样遥远,却更加炽热。它跳动着,犹如誊抄纳斯赫体的葛兰笔将亚历山大所建古老灯塔的轮廓舔舐而出。
接着它的出现便不再那么鲜明了,由于更多光源导致的混淆。几发燃弹如流星划破北方的夜空,来自两个相反方向。他可以看到它们由于配重箱下落施加的力被抛上高空,燃烧的红点从遥远的地方看去温暖而美丽仿佛只是一场表演,远没有那天看到的刺眼、使人畏惧。
燃弹尾后燃烧产生的黑烟——在夜空的衬托下它反而更接近于牛奶的乳白——缓缓拖长,勾勒出它们从上升到坠落的轨迹,与来往的同类交错,然后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它令他想起小普林尼笔下的维苏威火山爆发,深处的力量被释放,地下的尘土喷涌如云、如浪,又在重力作用下弧线状坠落、翻滚、坠落、翻滚.....直到一场炽热的雪崩吞噬整座庞贝城。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从未存在。
就像死于今夜的所有人的一生。
而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人吗?
燃弹投射其中一个方向来自北方的船上。他们航行在海上有吃水更深的柯克船,投石机的尺寸比桨帆船上的更大。
那是伊莎贝拉他们进攻的标志。
燃弹与巨石坠落应该会产生极大的声响,可是在伊西多尔这里分明看得见却依旧一片寂静,仿佛他们之间隔着死亡的真空、坚不可摧的噩梦,他想要捶打它、击碎它,却无能为力。或许也只是和随闪电而至的雷声一样有延迟。
“De par Dieu!”
第一声厉喝近乎撕裂干涩胀痛的喉头。他站在船前艏箭楼的最前端,掀起斗篷的风帽并点燃船上的第一支火炬将其高擎于夜空,像一名圣殿骑士一样以上帝之名发起了进攻讯号。
与此同时,丹多洛也拔出了镶嵌着各色宝石的仪仗金剑宣誓般喊道:“De par Jerusalem!De par San Marco!”
上帝的意志!
为了耶路撒冷!
为了圣马可!
越来越多的火把在船上纷纷亮起——犹如多年前耶路撒冷城下的吉哈德之夜——映亮了将帅们与追随者的刀剑,也撕裂了他们身后的巨大阴影:三艘平底运沙船由最粗的麻绳连接在一起犹如可移动堡垒,船间围成的宽阔木平台上盘踞着三台最大配重约300磅的投石机;而丹多洛和鲍德温所在的小型桨帆船围绕在平台周围、并未以绳链相连,每艘船的桅杆上都架起了水平云梯,犹如奇长的鸟喙,更像是割草人的长镰刀,高度可以越过大多南段的城墙。
尽管威尼斯人和根特领主都知道束缚船身将会导致进退笨拙被动,一旦有希腊火等烈性燃料便会一损俱损败得惨烈。但是他们在赌,赌埃及守军将所有的希腊火都用于防守北部。倘若输了,他们至少将失去平台上的所有攻城器械。反正某位领主不乏买卖封地的勇气。
在号令之下,桨手们率先开始行动,以最快的速度将船划出被淹没的运河堤岸旁的芦苇掩体,冲亚历山大里亚南段的拉科提斯城墙全速进发。伊西多尔又一次拿起英格兰老兵赠予的特产反曲弓,伴随着桨手有力响亮的号子,船上的弓兵朝城墙上的守军开始了一轮又一轮齐射——有法兰克长弓也有意大利弩,同时他们遵循着圣殿骑士的冲锋时的习惯,高颂着《诗篇》中对天父的赞歌:
“耶和华啊,
荣耀不要归于我们——
不要归于我们,
要因你的慈爱和至诚——
归在你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