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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在路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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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拉望着不远处断崖外的大海,思考着理查一路行军的路线、安排以及缘由。首先,他们南下沿海行进,为的是接近更为灵活的补给线,同时也为侦查海上是否有敌情、随时登陆提供援助。而且,沿海小城、村落有海法、凯撒利亚、雅法,这些城内的穆/斯/林守军已撤离,他们无需担忧来自城中的偷袭。

其次,她虽然作为本土贵族与路西尼昂的居伊坐镇中军,却也需要每天轮换队形。除了前、中、后三路,理查还由海向陆区分了西、中、东三列。萨拉森人的军队自东北方而来,容易包抄面向陆地的一侧,于是东路首当其冲。理查的这一举措是为了让把守东路的将士始终精力充沛、时刻警惕(由于轮值)。昨天是她所在的一路当值,熬得人够呛,休息时半数人不下马,每半小时都有斥候回报敌情。

此外,这位英王还要求骑兵队列间保持一定缝隙:不能过大,否则萨拉森轻骑兵一旦偷袭必然导致前锋、中军、后卫脱节,犹如长蛇被截断,被逐一包围,重演哈丁之战的惨剧;也不能过小,否则会影响骑兵机动性,不利于冲锋和突围。中途曾有些贵族想率领自己的人马劫掠周边穆/斯/林村落以充足军备,被理查以离主路太远为由严词拒绝。

可能还有其他缘由她没有察觉到。这是一门需要用一生参透的学问——如果你的一生足够长的话。然而大多数情况下,没有人能活到《旧约》上所说的常人之寿(七十岁),有些人作为将领,即使是年轻之时也未死于敌人剑下。她曾听说自己的父亲与兄长还未出战便被人从前线抬回来,逐渐衰弱、死亡,由于疾病。

提到兄长,她想起最初他对自己的敌意并未如往后那样大。四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对他有印象。父母又吵架了,父亲好像在言语上作出了威胁(但那些陌生的政客词组她那时还听不懂),母亲既惊且怒,连往日摆在第一位的礼节都忘了,以又尖又快的怒骂回应丈夫,刺得她耳膜疼。

父亲沉默了,但这是恶化的象征。她知道他一直想逃避这个家,他的心始终躁动不安、渴望杀戮,猎场与军营才是他真正的家。随后是一阵重物被推倒的噪音,谁开始砸东西了。她躲在里面房间的桌子下无意识地哭泣,因为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下来。伊莎贝拉睁开哭得发肿的双眼,看见一个金发蓝眼的男孩撑着桌子弯下腰朝暗处张望,他戴着手套的手里拿着帕子。

“出来擦擦眼泪吧,他们都走了。”

她不知道他是谁(他长得根本不像他们家的人),而且让别人看见自己哭是一件羞耻的事。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在一无所有时接受他人帮助,所以她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男孩看了一眼稍微有点松动迹象又很快缩回自己壳中的妹妹,再难掩饰失望与气愤。

她怕他。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怪物,和那群不武装到牙齿就不肯接触他的医生一样。

他冷哼一声,把手帕扔到地上就走了。

等到她主动去找这个身边唯一年龄相近的血亲时,对方已经背过身去不愿再搭理她了。那一年他十一岁,她六岁,因此记得不是很深刻。她在花园的一排种植坑旁捉到了某种浅褐色的昆虫,不知道是什么,便兴冲冲地跑进室内问他。

“这是蝉。”兄长只随意扫了一眼便笃定地说,觉得这是个无聊的问题,继续在他那本书的页缘抄抄写写。沉寂的室内响起纱布手套摩擦莎草纸的声音。

“平日里看到的蝉都有翅膀,可它没有。颜色也对不上。你确定?”六岁的女孩坐在地上,任由那甲虫模样的生物从左手爬到右手,泥沙蹭得到处都是。

“那你认为蝴蝶不曾是毛虫?”他头也不抬,冷笑一声反问道。

她不明白兄长的脾气为什么这么坏(儿时的他并不隐忍,语气里充满情绪),搅得她也想无理取闹:“我说不是就不是!只要长得不一样就不是同一个人!”

身后“啪”的一声,是他把笔摔在地上。

“你,带着它.....出去。”

他更加气愤,好像极力忍耐吞掉了一个“滚”。

“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再滚。”她抓着幼蝉径直来到他面前,好奇地圆睁双眼把下巴搁在他的书桌上,心知他不会公然骂人而有恃无恐。

“它....会给你,玩死的。”她听母亲说他急躁时有口吃的毛病,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早就想见识一下了,然而今天却有些失望。他语速很快,相当流畅,坚决果断:“现在你必须把它埋回原处。你当然也可以试试给它准备适应的土壤和新鲜的树根,比如说苦楝树。还有,就算你能保证饲养室内与室外的温度完全相同,你也无法确保它生活的土壤湿度、硬度与原先相同。”

他严肃地看了她一眼,“麻雀是很常见的鸟,可你就算把雏鸟带回来精心照料,它也不会吃一口你提供的东西。你不能说这些动物性情刚烈(毕竟鹰隼也可以驯服),也不能说它们太脆弱,但是将其从原本的生存环境连根拔起,没有谁能受得了。”

十一岁的男孩看着书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卷轴也无心再抄抄写写,俯下身想从她手上轻轻取走那只幼虫,却又在快要碰到时突然收手,不悦地皱起眉头,扭头问她:“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随后她把他带到了花园里。在那棵无花果树下,他跪在地上先挖了几铲子土,等到树木的根茎出现在视线内,让她把幼虫放到一处灰绿色的嫩树根上,还一直提醒她要轻一点。随后他们继续铲土覆上。

他左手撑地爬起来,可能是因为体/位变化导致的头晕踉跄了一下。伊莎贝拉注意到他原本干净的白袍此刻已满是尘土,神情依旧冷淡却看得出心情比先前愉快。

“你把它埋在土下,我就看不到了。”她有些焦急地看着那一排翻搅的痕迹,它看上去死气沉沉仿若无物。

“迟早我们都会给埋在土下,看不到也不会怎样,”他以一种冷淡、无关紧要的口吻说,“再说蝉总有一天要破土。”

“那我要等多久呢?一天?一个月?一年?”

“据我所知,从出卵到破土,三年至七年不等。或许没人知道最长寿的蝉要在黑暗里生活多久。”他思索着说,手指蹭过下巴,一道泥痕留在白皙俊秀的脸上,教她想笑,“它在地下度过未明的年岁,也只能在阳光下活一个月。唯一自由的一个月。”

许多年后伊莎贝拉才知道兄长的那些反常行为与坏脾气的原因,开始思索那些话语背后的真实含义。此时此刻她看到在自己处理那些纱布时一个小家伙顶开沙质土慢慢爬上灌木的树茎,她从未想到在水分含量极低的棘类植物丛下竟然会有蝉。

是的。无关乎脾性如何,无关乎是坚强还是脆弱,有些生物偏偏只适应恶劣的环境,或者说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窥见它们的美。

“大人,必须回去了。英王正召集各领主议事。”一个影子投射到她面前,能从声音认出这是汉弗莱的部下。

“你看,”她结束了无声的祷词,用原本的声音说,“它破土了。”

当那只成蝉爬上树干风干翅膀时,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唯一自由的一个月,胜过囚笼中度过的无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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