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沉重的无助会让人变成仙人掌,足够的安全感使人柔软。宋音之觉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至于那些关于时空和世界的严肃话题,他们都本能地不去思考,都在束手无策地僵持着,而这几天宋音之看到的奇怪的人和物格外多,她的不安愈发明显。
山雨欲来。
段秋平今天的脸色很差,一进屋就将外袍随意搭在一旁,拉过凳子坐在宋音之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
宋音之呆着,跟他面对面看了半晌,段秋平忽然笑了:“我家殿下真好看。”可他看她的那几秒里,眼神里不是欣赏,明明满是挣扎和无奈的打量,却还要强颜欢笑着给宋音之看。
宋音之抬起手对着他的脸比划着,直到他满是笑意的下半张脸在她的视线里被手挡住。这样纯粹地看他的眼睛,明明很努力的挤出笑意,却看不出半点雀跃的心思。
宋音之皱着眉放下手:“你不用笑。”
段秋平眯起眼,顽固的笑意久久不消,故作散漫地往后一躺,手臂遮住疲惫的一双眼,身体随着摇摇椅轻轻动,房间里都是酸酸的吱呀声。
段秋平叹口气:“不喜欢见我笑?”
“我是说,你不用逼自己。”
他喉咙里传来轻轻的吞咽声:“嗯,知道了。”
宋音之等了许久也不见下文,本来是想秉持着“该知道的终会知道”的原则,她想等着段秋平自己告诉她。
奈何心中痛痒难耐,她等不及了,极少见地扭捏起来:“你……有话要说?”
段秋平将手臂放下来,看了她一眼又将脑袋转回去:“没有。”
态度明显冷了许多。宋音之不适应,但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他心情不佳,她不便去烦扰,只好沉默下来。
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段秋平将身子一动,摇椅又轻轻摇起来。那些不明不白的情绪在单一的吱呀声中放大,轮椅的叫声像代替段秋平在呻吟。
宋音之反复摸了摸自己光滑的指甲盖,再次准备开口时似乎被段秋平察觉,他忽然站起身,作势要往门外走:“好好休息。”
大白天休息什么。他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宋音之不得已大声喊住他:“喂!”
他停住。两个人都不说话,段秋平就站在原地,脚步动了动,似乎是在纠结该回头还是直接迈出门外。
宋音之哒哒哒走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胳膊强硬地将人转过身来:“你去哪?”
很多年后段秋平才明白,“你去哪”其实就是“不要走”,这短短的三个字,也有两次出现在他后来的生命中。而每次后知后觉地挽留,都发生在无法回头的时候。
至于现在的段秋平,还没有那个觉悟,他只是一心想着一件糟心的坏事,急匆匆想要离开,而忘了去看爱人的脸:“朝上有点事。”
宋音之满脸异样的执拗,紧紧拉着他的手臂,对这拙劣谎话充耳不闻,而是再次询问:“你去哪?”
“我……”段秋平有些挡不住的烦躁,回头一看见宋音之的脸犹如火上浇油,压着嗓子低头,“你别管了。”
手臂被松开,她抱着臂转身:“谁管你了,爱走不走。”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以示远离他的决心。
段秋平看着她的背影,似是被刺到了眼一般又将眼珠往下一转,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听到身后人转身离去的脚步声,宋音之强忍着想转身的欲望,直到人声远去,她才转过身看向空荡荡的门口,极想气急败坏地喊声他的名字,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咬牙切齿地念咒般说了声:“段秋平……”
她跟到门口,人影早已不见。搞什么名堂,何至于这样瞒着她。若说要去处理朝政,她是一万个不信,她又不是不知道段秋平早已将政权还给皇后。这个段秋平,连编个谎话都敷衍。
因为气恼,宋音之走路的每一步都格外用力且缓慢,她走到一棵树下,蹲下身拔着地上的草。
“莫名其妙的人,有事不说,没事也不说。闷死你得了。”
先是将草叶子拔秃,后又连根拔起。玩到一半福至心灵,本着不该将情绪转接至他人的原则,她又小心翼翼地将草给埋了回去。
末了站起身,盯着已经头秃了的小草,轻轻用脚拨弄一番,偷偷想象这是段秋平不惑之年的脑袋。
想到段秋平和这棵小草,又将自己开解出来了,也许段秋平心里有事,也不想影响她,所以才急着走。这么一想,心情轻松多了。
宋音之深吸一口气,默默想道,如果段秋平今晚能好好给她解释一番,她当然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晚。“段秋平!”宋音之无奈地叫了声。又玩这出,是还等着她去找吗!宋音之翻个身将后背对着床外沿,她才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