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平摇头道:“二殿下不必说了。方才大殿上的事我并没有上心。”
不等宋渡说话,段秋平就紧接下去:“今日风寒,臣先告退。”宋渡总觉得自从回宫,段秋平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但当宋渡意识到自己所站的是何处时,一些令人难堪的记忆涌上来,顿时又觉得,段秋平对他还能保持基本的礼仪,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自南方小镇街头一别,他过了一段既无银两、又无权势的日子,总算能品尝到段秋平宫中生活的冰山一角。
段秋平在回寝宫的路上遇到了气喘吁吁的宋音之,她跑到他面前来:“你……”
她呵出的白气仿佛打在段秋平的胸膛,让段秋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有节奏地敲击着他的胸口。段秋平忍不住后退一步,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
段秋平看着宋音之不断吐出白气的嘴唇,红润而饱满,总觉得它的触感一定是潮热且柔软的。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要怪,就怪这冬日严寒,一呼一吸间都是雾气,导致口鼻的存在感太高。
“真的?”宋音之不肯信,觉得他这张嘴不太说话,若非要说呢,也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恐怕这人的嘴长来就是个摆设,天生为了好看的。
宋音之藏不住秘密,内心深处想了什么,眼睛就往哪里看。段秋平咽了咽口水,眼神无意识乱飘,耳根却悄悄红了。
段秋平察觉到了自己面上有些发烫,他故作严肃,想让宋音之以为自己的红晕是因为怒气:“你凭什么不信?”
这话的气势有些弱了,更显得他在掩藏些什么。他后退半步,面色极力保持冷静,心里却求了一万遍神佛,让面前的这人变得迟钝些,或者耳聋眼瞎,不不不,耳聋眼瞎不行,总之,不要让她发现什么啊啊啊!
他也不确定宋音之是否看透了他,只是感觉她在不断靠近。段秋平逼自己将脚步死死钉在原地不要动,他反复告诉自己不要露怯不要露怯,段秋平你能不能别这么窝囊!
段秋平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天,假装这个灰蒙蒙带着些阴沉的天空景色很好看,再不敢低头看一眼。
他听见身前传来宋音之压抑着笑意的声音:“段秋平,靳国地广人多,暂时不需要你参军。”
太近了太近了……段秋平完全没听清楚宋音之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太近了,公主殿下……他现在伸出一只手就能将她按在自己怀中,能感受到她的……不不不不行!
宋音之退出了老远,段秋平才仿佛被解开封印,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刚刚将全身绷得有多直。
难怪她刚刚说什么“不需要参军”的话,原来他居然窝囊到一动也不敢动,那架势就跟等着将领下令一般。
宋音之已经走远了,只留下独自悔恨的段秋平,固执地站在原地忏悔,硬是将雪面踩得深深凹下去,留下两个深得近乎突兀的脚掌印。
“恭送殿下……”他喃喃道。
他抬起头,眼中似有热泪。这让他……怎么舍得。
虽是情随境迁,但眼下的情形却在逼迫他走上一条不归路。于个人来说,受辱之仇他不得不报;于家于国,他也必须回若羌。他自是不愿将此地搅得天翻地覆,于是心中早已默默道歉了千百次,每一次都如剔骨挖肉一般疼痛难忍。
段秋平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雪地中,与天地的灰白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他的身边,包括他自己都是空荡荡的,他需要被一些东西填满。而他每一次的选择,都取决于填满他的那些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