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始森林里行进，对西弗勒斯这个人类而言简直难于上天。如果身边不是跟了个十项全能的可靠“向导”，他大概活不过四十八小时。

就算离开了精灵们的聚居地，人类少年也被照顾得妥妥当当。大精灵艾尔洛斯总能及时找到清洁的水源与干净的食物，随身携带的精灵小饼干据说一小口就能让一个成年人全天不饿。想想自己一口就全部咽下去的那个树叶型小点心，西弗勒斯聪明的闭上嘴巴。

“抱歉，如果你想回河谷镇，我可以托莱戈拉斯把你平安送过去。”

来到平日巡逻的落脚处，他终于说了个超出预期的长句子，艾尔洛斯祖母绿般的眼睛里没有涟漪与闪光，沉静平缓的仿佛高原湖泊。考虑到瑟兰迪尔宣布的噩耗，西弗勒斯认为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应该把朋友独自扔在森林里……哪怕不看无数个纪元之后的交情，现在的他也已经能够算是朋友了吧。

人类少年蹲在树干上挖了颗草药装进药箱里，闷着头回应：“我既然答应你要治好你母亲，不到最后一刻就不是放弃的时候。”

问题不在于他的魔药熬制技术，而是伤员自己不想继续下去。老实讲这还远远未到人类判断的“痛苦”阈值范围内，但是精灵们似乎已经认了命。让人在匪夷所思的同时没由来憋气——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说得大概就是这种类似的心情。

艾尔洛斯的目光终于落在黑发少年身上，仿佛隔着轻纱般的薄雾：“你不是精灵，你听不到也看不到，伊露维塔的召唤无法拒绝……那不怪你。人类虽然短寿，但是却能突破命运的枷锁，很羡慕。”

也许是另一半非精灵血统的缘故，他不像其他精灵那样虔诚笃信，相处久了就能从冷冰冰的表象下发现那些流淌着的、不易被察觉的温柔与叛逆。

西弗勒斯皱眉：“伊露维塔？”

对于一个生活在二十世纪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听也没有听过，如今却被一群老古董灌得耳朵疼。

“嗯，精灵与人类共同的缔造者，共同的‘父亲’，创世神伊露维塔。也正是因为祂，精灵与人类立下契约，当种族覆灭的危机到来时，精灵将会不惜一切与人类联合。”

大精灵握紧手里的长弓，视线飘向远方。那里有白雪皑皑的山峰，渴求黄金与宝石的黑色巨龙展开双翼绕着山巅翱翔。看着那个自由自在的恶棍，他小声诉说着愿望：“如果有一天，能走出这片森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好了……”

但是他不能，如果他抛弃职责，整片森林、包括绵延相连的河谷都将失去面对巨龙来袭的预警反应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将来你能去到很远的地方，见到很多新奇的东西，结识许多忠诚的友人。”西弗勒斯干巴巴的嚼着这段不能算是预言的“预言”，大精灵艾尔洛斯嘴角抿出来大概三个像素点的微笑：“多谢，但是我想……我没有看到。”

母亲遵从命运走向不归之路，而现在，恍惚之间他也听到了那个不断召唤的声音。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任凭风声簌簌吹过耳边。西弗勒斯有心交流，奈何精灵朋友不肯配合，他只能把话都闷回肚子里。

一个月后，西弗勒斯已经完全适应了森林里的生活，他甚至能够借助生活咒语轻松的在那些宽大枝叶间“行走”。虽然比起精灵的迅捷仍旧不值一提，到底多少获得了些许尊重——此处特指不被扛在肩膀上像是扛袋土豆那样移动位置。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跟着精灵朋友，他第一次来到森林与雪山的交界地，甚至能够隐约远远望见巨龙位于山间的巢穴。真正的龙，和课本上描述的那些飞行蜥蜴完全不同。展开的双翼几乎遮蔽天空，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刀枪不入，一口龙息就能在地面上烧出个直径至少二十米的圆形焦炭圈。

西弗勒斯不知道艾尔洛斯究竟是怎么判断的，数十天不断跟踪、观察、监测，他们追着龙的足迹一路来到这里。如今“乌云”才刚刚腾起，大精灵一反观测者的常态，马上转头通过各种动物向精灵聚居地以及河谷镇示警。

翻涌的树叶下精灵们严阵以待，河流下游的人类城镇也竖起了硬木打造的巨型□□。

龙的破坏力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肯本就没办法形成正确认知。艾尔洛斯上前拎起西弗勒斯的后领，瞬间风声大作，眼前的风景拉长成一条又一条色带。

低沉的号角声不断从洼地传来，大精灵带着人类冒险离开森林，登上龙离开后的山峰。

“它要死了，”他踩在陡峭的悬崖尖角上，拉开长弓瞄准那头在城镇上空不断作乱的龙。龙息吹出的火焰能够摧毁人类建筑的城墙，却无法摧毁他们对明天的向往。

精灵的动作平衡且稳定，并非肌肉虬结的身躯里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颀长匀称的肢体即便执行着杀戮之事也带着很难用形容词描述的优雅美感。雪山上的风吹起他铂金色的长发，艾尔洛斯专注到忘我。

风中传来了命运的歌声。

洁白的羽箭瞬间离弦，仿佛化身为勇猛无匹的雷电一路疾驰向前。与此同时，生活在河谷镇里的人类也拿起了撕碎压迫的长矛，呼喊出愤怒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