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相触的冰凉让苏月溪的思绪有片刻的凝滞,那句轻柔却不容置疑的“绛雪,你来了”,更是如同带着钩刺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神。属于苏绛雪的记忆再次翻涌,那是一种夹杂着怜惜、担忧,甚至是一丝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的复杂情愫。
“嗯,我来了。”苏月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抽回手,维持着女先生温和得体的姿态,微微颔首,“小姐今日气色……似乎比前几日差了些,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这句关切的话语,一半是出于苏绛雪残留的本能,一半是苏月溪真实的观察。眼前的洛云笙(她努力在心中将这个名字与洛听荷区分开)确实苍白得吓人,那双漂亮的眼睛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呼吸间也带着明显的滞涩感。
洛云笙闻言,清冷的眸子注视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笑意:“无妨,只是些老毛病。有绛雪在,总是能好些的。”
这话语里的依赖和亲昵,让苏月溪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该有的语气。
“小姐说笑了,我只是个教书的,哪里懂什么医理。”苏月溪垂下眼帘,避开她过于灼热的视线,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洛云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疏离,那双眸子里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固执的情绪所取代。她没有再坚持靠近,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扶着旁边一张铺着锦垫的太师椅缓缓坐下,动作间透着一种病弱的优雅。
“坐吧,绛雪。”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今日我们读什么?还是上次未完的《西厢记》?”
苏月溪这才注意到,洛云笙之前放在手中的书,正是《西厢记》。她定了定神,走到桌边,拿起苏绛雪备好的讲义——那是关于几首晚唐诗词的赏析。
“《西厢记》虽好,但情深意切,恐小姐读了伤神。今日不如换些清雅的诗词,陶冶性情,或许对身体也好些。”苏月溪温声说道,将讲义轻轻放在洛云笙面前。
洛云笙的目光落在讲义上,纤长的手指抚过上面娟秀的字迹,半晌没有说话。花厅里一时间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苏月溪以为她要反对时,洛云笙却忽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光彩:“好,听你的。绛雪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的顺从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仿佛苏月溪的决定本身就是她所期望的。
授课正式开始。苏月溪强迫自己进入“苏绛雪”的角色,拿起讲义,开始讲解李商隐的《锦瑟》。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语调温和,如同记忆中苏绛雪授课时那般。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花厅里回荡,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律感。她发现自己对这些诗词的理解,似乎比现代时更加深刻,那些属于苏绛雪的文学素养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
洛云笙听得很认真,或者说,她看起来很认真。她侧着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月溪的脸,那眼神专注而炙热,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那份病态的美更添了几分脆弱和……诡谲。
她很少提问,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在苏月溪讲解到某些词句时,会轻轻地跟着念诵,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别样的韵味。
当苏月溪讲到“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时,洛云笙忽然打断了她。
“绛雪,”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你说,这世间真有鲛人泣珠,真有暖玉生烟吗?”
苏月溪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这只是诗人的想象与寄托,借由这些美好的意象来抒发……”
“可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知其真假?”洛云笙追问道,眼神执拗,“或许,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呢?就像……”她顿了顿,目光幽深地看向苏月溪,“就像有些缘分,看似不可能,却偏偏注定了一般。”
苏月溪的心猛地一沉。她的话意有所指,那份超越师生界限的情感几乎毫不掩饰。
“小姐……”苏月溪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诗词的魅力在于意境,不必过于拘泥字面……”
“可我喜欢较真。”洛云笙打断她,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固执,“尤其是绛雪说的话,我每一个字都想弄明白。”
她说着,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月溪放在桌沿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潮湿,却抓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