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还感冒呢,想那么多干嘛!我们只要过好当下就好啦,没必要想那么多,容易长皱纹哦”
……
苏月溪摸着保温杯把手上的暗纹,突然想起昨夜暴雨前玻璃上凝结的水珠。当时她从昏睡中惊醒,看到手机屏亮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关窗,吃药」,飘窗缝里果然渗进雨水浸湿了地毯。
此刻落地镜倒映着满室狼藉,五天前来时放在墙角的行李箱竟还没拆封。挂在窗外的校服被暴雨淋成抹布,倒让她发现楼下的汽修店在雨天格外繁忙——染着绿毛的老板此时正举着扳手,用她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和客人吵架。
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像是点错了滤镜的影视剧。菜市场摊主张口就是"妮儿尝尝俺家腌香椿",公交站台贴着连笔圆润的毛笔字告示,连转角商铺玻璃上都有极光般的转印纹路。而苏月溪就像是误入画中的橡皮擦,把所有连贯的笔触都蹭成毛边。
安月白走后,灰紫色暮色慢慢蚕食着房间。苏月溪数着药片吞下第三次药量时,忽然听见纱窗发出规律的吱呀声。推开黏着柳絮的窗扉,对面楼飘来油爆蒜末的香气,勾着记忆猛地窜向曾在顺安生活的十五年。
楼下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她探出小半个身子,看见洛听荷跨坐在深蓝色山地车上。宽大的校服外套灌满夜风,少女脚尖支地的姿势像个倨傲的坐标,正仰头望着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绿萝。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洛听荷发来的消息比月色还冷:「明天周一,药在楼下信箱」
苏月溪盯着那个句号出神。十天前转学手续里夹着的也是这样生硬的说明单:教室在B栋三层,物理老师喜欢随堂测验,同桌不愿说话不必强求。
风铃突然无风自动,檐下挂着的是前天她在二手店随手买的陶瓷猫。此刻那猫眼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磷光,倒映着街道对面甜品店复古广告牌上「苏氏甜品」四个字。这发现惊得她洒了半杯水——原来这城市居然藏着五百个同姓的巧合。
"在看什么?"
洛听荷的声音惊得她药片呛进气管。不知何时上楼的少女抱臂倚着廊柱,后颈发丝被汗水黏在皮肤上,一截银色耳机线顺着领口滑出来,泛着类似解剖刀的光芒。
"没、没!"苏月溪把药盒藏在背后,"你来送作业本?"
"扔了。"洛听荷抛来文件夹的样子像在抛接手术刀,"十点前改完发我邮箱。"
转身瞬间又丢下句:"止咳药含片不能当糖吃。"
等防盗门嗡鸣声消失在电梯间,苏月溪才意识到文件夹里塞着张素描:凌乱的窗台上空药盒与枯萎绿萝安静地定格在晨曦里,连窗缝漏进的薄光都画得纤毫毕现。背面是解构版的化学方程式,详细标注了服药后的禁忌食谱。
她突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完全看不出门牌号的速写角落,某位优等生偷偷用铅笔勾了张气得炸毛的Q版自画像,还配了行认命的吐槽:「你最好活到期末考」。
第一片雪落进护城河那夜,苏月溪终于记住了街角便利店的霓虹招牌。当老板第七次提醒她拿错辣度泡面时,窗口飘来洛听荷永远挺直的背影——那人骑着单车掠过铺满梧桐叶的街道,后座绑着的保温箱印着某个药企LOGO。
苏月溪捏紧口袋里新配的钥匙。她已经会在路过王奶奶家时顺手喂流浪猫,也发现安月白吸着珍珠奶茶逃走时会在消防栓上贴搞怪涂鸦。橱窗倒影里自己的笑容渐渐有了温度,连陌生店员都会在递来发苦的感冒冲剂时附赠水果糖。
这座城市正要写完关于她的第一个句号。而洛听荷是这章节最执拗的标点,总在故事失控前用钢笔尖划下更正线。这样的结尾刚刚好,苏月溪想,恰如素描本上落着最后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