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油纸伞下那个不伦不类的吻,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距离和玉泠雪的合约到期,也不过还剩三个月零十四天。
秋日的阳光斜如细雨,落在乌篷船上,把一片墨色染成秋。
郁青鸾撑着船桨,一片又一片的划开清绿色的水,几条老布拼凑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
一条条浪拖在船尾,斑驳出河色与光的阴影。
郁青鸾的额角擦过一丝汗,汗珠随即被风带走。
“青鸾,上学哦。”划过一户户人家,郁青鸾听见熟悉的问候。
“是,吴奶奶,我去上学。”她便稍稍收力,任船桨随着水的波纹晃动。
“上学好啊。都是大学生了,好,好……以后去大城市,好好闯。”
吴奶奶满是灰雾的眼寥寥的望着远处的天。
穿过了郁青鸾和她撑了十多年的船,穿过了这条淌淌漫漫的楚云河。
洒向无数的砖瓦楼,落在某处灰绿色的青苔边。
郁青鸾随着她的话扬起头颅。
秋色泼在她脸上。把桃花眼点出剔透的琥珀,为这张飞扬桀骜的脸,添上些年少的活力。
她从吴奶奶浑浊的眼里看见这条生养她的河。
楚云河九曲十八弯,或湍或缓,或宽或窄。
节流处断成细碎的溪,即便如此还能毫不起眼的横跨大半个楚城,将这座朴素到没有特色也没有游人的小镇划分成无数碎片。
街道就这样分开。这儿是河中,青石桥旁长着一丛丛的杨柳,故此处名曰杨柳中岸。
这名字朴素得念一百遍都会随风遗忘。
这地方不起眼到郁青鸾认得每一个常住的人。
而这带给它名字的楚云河,弯弯绕绕的,用这灰扑扑的苹果青,不声不响的穿过了楚城所有人的生活。
一道声音从郁青鸾脑海里响起。
——“毕了业,你会留在楚城吧?”
郁青鸾抿着笑,脸颊戳出两颗珍珠窝。
她想着她的妈妈和姥姥,她想着她的刺绣。
她想着问出那句话的人有着甜甜的唇。
“吴奶奶,我不走——”
郁青鸾的声音牵着船尾盖过吴奶奶慈蔼的嘴角。
两个人的对话日复一日,听的一旁的狗都烦。
“哦——不走也好。好好上学啊郁闺女。”
她说完这句话,埋着头继续洗着今天的菜。
脚旁的黄狗百无聊赖,摇着尾巴望着天。
杨柳的阴影照落,郁青鸾戳着船桨,偷了凉,打开手机。
“向衍啊,我还有一刻钟就到。”
“好。等着你来收尾呢。这尾针除了你,别人还真不会。”好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听不清——”郁青鸾钻过桥洞,听着耳边磨砂的电流,望着头顶潮湿的黑,忽然弯了嘴角。
“我说等你!”向衍被不好的信号惹恼了。
“好——”郁青鸾挂断电话。
秋意已经浓了。
这桥洞春日黏得滴水,脏她一头青丝。
夏日积着热气,泼她一身汗。
而秋日,只是咬着青苔,轻轻的含了点未能排解的湿气。
秋天很好。斜阳会把旧衣裳烘暖,落叶会妆点她老旧的发簪,河面的波光也会渗透她开裂的船桨。
一刻钟后,郁青鸾把船靠在了岸边,和这儿守船的人家,她学刺绣的师姐打了个招呼。
“还在绣戏服?”王以宁把手里的线挑断。
她只念完了初中,如今绣了几十幅画,也算做成了什么事。
“绣啊。同学要用。”乌篷船荡开一圈圈的秋光,郁青鸾拖着沉重的背包,熟练的跳上岸。
“行吧。下次还是得收点辛苦费,省的你带着你妈去别家讨米。”王以宁见拦不住,也就随她去了。
“等冬天来了再说吧!”秋阳落了郁青鸾满眼。她急匆匆地跑着,向约定的地点去。
秋天是很好。可郁青鸾一想到她们即将到期的合约,更期待这个冬天。
* * *
“快点快点,三点戏剧社要排练。”社长催促着负重狂奔的郁青鸾。
和她并排跑着。
“你,催得,倒是热情,能不能,帮我,拿一点……”郁青鸾快被她的针线压垮。
若不是打车又贵又不方便,她要带的东西太多。
怎么也不会天天撑船,走水路上学。
“你就一个包,我怎么帮你啊?”社长颠了下郁青鸾的背包,差点把缝合处扯断线。
“我用精神鼓励你吧。”只一下她就放弃帮郁青鸾背包的想法了。
又何况,这包看着灰扑扑的,很旧很破,满是雨水的痕迹,不知道有多脏。
郁青鸾喘着气,脚上还在用力。
耳朵不自觉的捕捉到远处的声音。
“看到没?戏剧社都开始排练了。她们是认真的,那个社长也很可怕。要是下午拿不出衣服……”
社长跟个怨灵似的跟在郁青鸾身边,恐吓着她。
郁青鸾看见的,却不是戏剧社那几位正在表演的学姐学哥。
而社长清了清嗓子,正打算隆重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