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有过这样的眼神吗?明几许勾了勾唇角,冷漠地想到:“没有。”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移到不远处英俊的面孔上。
那是雁萧关。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神态,不熟悉的是眼里的宠溺与纵容。
明几许审视地看着他们,觉得两人亲昵的神态分外刺眼,直刺地他眼眶发热。
伴随而起的是汹涌的杀心。
蓦的,一柄利刃出现他手中,感受着掌心冰冷的触感,明几许垂下眼,缓缓抬步,走到对他所在浑然未觉的两人身侧。
寒光乍现,利刃入体的声音分外沉闷,刺耳至极,转眼间,梦境被血色染透。
明几许像是从血池踏出,每一个动作都在往下滴着源源不断的血水。
那张笑得刺目的脸彻底惨白,英俊男子惊慌失措,声音模糊不清地响在明几许的耳边。
叩叩。
“少主,达纳他们来了。”似远似近的声音传来,梦境片片破碎,连同雁萧关的身影,转眼灰飞烟灭。
明几许掀开眼皮,眼里全是冷漠。
他推门而出,水波反射的夜光投射在他精致美丽的面孔上,像是从深海中破水而出的海妖,惑人心神,也让人……恐惧莫名。
绿秧当头撞上他周身的煞气,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收敛神色,毕恭毕敬退至一旁。
一言不发,明几许踩着诸多蛮民崇敬的眼神踏进船舱,坐下后接过一旁吴伯递过来的热茶,饮了一口,才抬眼看向站在他身前的两名高大男子。
其中一人皮肤黝黑,与跟在他身边的蛮民的肤色截然不同,可五官却是如出一辙的高鼻挺眉深眼,另一人倒是寻常汉人模样。
见他看来,两人单膝跪下行礼,是蛮族特有的礼节:“圣子。”
梦境的影响一直到此时都未退去,明几许心情不甚好,也没心思同他们周旋,冷声问道:“有消息了吗?”
左边更高大的男子向前一步,摇头道:“买韩翼的人太狡猾,我们的人一旦靠近,他们便会攻击,根本不与我们打交道。”
意料之中,若是买韩翼这么容易便被他们逮住蛛丝马迹,也不能在交南称王称霸这么久:“继续跟,一旦有族民的消息,立即送来。”
但凡听到他话的所有蛮族,同时应声:“是。”
将茶杯放在一侧,明几许想了想:“此行回交南,你们一路尾随在后,见机劫船,船你们开一半走,船上的银子和货物能劫多少劫多少。”
底下二人对视一眼,虽不甚明白,却断然应声。
待两人离开,绿秧瞥了眼明几许的神色,见他面上煞气不若先前那般重,才提起胆子走上前,想着刚才他的话,说道:“少主不是说要将这些药材和银子全部带到交南送给买韩翼,以打消他的疑虑吗?”
明几许站起身,走到甲板上:“他只需知道我们带了这些东西便可,至于有多少银子能落到他手中,还得看他的人动作有多快。”
绿央面露不解。
明几许遥望着黑沉沉的海面:“三年了,买韩翼待我戒心不减,数年来,他从亚力坤手中买了数百蛮民,我们寻机送了不少人进去,却一直不曾找到他的兵库所在。”
“他太谨慎,既然主动试探不成,便引蛇出洞,达纳伪装成海贼数年,只差一个机会与买韩翼的人搭上线,“明几许话语淡漠,”这次劫了我们,达纳可将部分东西交给买韩翼的人佯作投诚,我们仍然可以降低买韩翼戒心,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绿秧似懂非懂,她不是蛮人,她甚至不知她的父母是谁,幼年流落夷州,挣扎求生却被明齐行的人抓进明府,本该像个畜生一样被贩卖,只是她运气好,在明几许火烧明宅时被他救下。
从此,她从一个险招明家人残害的孤女成为了明几许的侍女,在她心中,蛮民不重要,买韩翼不重要,唯有明几许,在她心中无人能及。
数年相伴,她不说多了解明几许,却能大概看出眼前人的心情如何。
看着似乎与过往一般无二的人,绿秧只觉得此时的明几许看上去比孤悬在天空的明月更孤僻,比深不见底的海面还沉寂,相较幽魂,不过只多了一道呼吸证明他还尚存人间。
她气呼呼的想着,凭什么呢?蛮族八部皆有首领,十万大山那么多人,为何要将所有蛮民的生死压在明几许身上。
山里的蛮民想要活得更好,想要与汉人一争高下,早被贩卖不知所踪的蛮民也被当做明几许的责任,强迫他数年如一日谋划,只为将人救出。
她只是想想,便觉得恍若泰山压顶,快要喘不过气来,而身为当事人的明几许又是什么感受呢?
似乎没有人在意,包括明几许自己。
吃到好吃的,她会开心,少主夸她时,她也开心,可她从没见少主真切的快乐过。
唯有在逗弄雁萧关时,明几许的心情称得上愉悦,再一次的,绿秧往他们来的方向眺望了一眼。
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