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位于邢狱深处,昏暗黑沉,唯有一道窄窗能投进些许光亮,窗外时有狱卒路过,往牢内洒落几片阴影,元信安一时没看清狱卒手上抬着的人是谁,死到临头,他也不感兴趣。
没想到人却直直往他这里来了,堪比成年女子小腿粗的木栏杆将牢狱分成了一间间的小隔间,每间牢房都被铁链牢牢锁着,铛铛,铁链摩擦声响起,元信安警惕地看过去,一具身体被狱卒丢到他身前。
散乱头发下的面孔他再熟悉不过:“三宝!”
元信安扑过去一把抱起元三郎,狱卒关上门:“五殿下说看在你没有负隅顽抗的份上,让你们父子团聚。”
另一个狱卒惋惜地看了一眼元信安怀中的少年,叹了口气:“也趁你二人都还活着,再多续续父子之情。”
“可不是,等到人头落地,任你们再父子情深,也来不及了。”
元信安摸着怀中宝贝儿子额头,温度灼的他手心发烫,他身形一晃,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抱着人冲到栏杆前,一手艰难地从栏杆中间伸出:“求求你们,他在发热,是风寒,快请大夫来看看。”
他另外三个儿子全是因风寒去世,离世前的高热不退已成了他的噩梦。
“此事我们可做不了主。”一人面露不忍,劝道,“别白费功夫了,除了五殿下,无人敢助你们。”
元信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形佝偻抱着元三郎,失声痛哭道:“求求五殿下大发慈悲,我罪无可恕,可稚子无辜。”
待宰的牛潸然泪下都让人于心不忍,更何况是为了孩子活命悲痛求助之人。
“唉,”有人叹息,“可五殿下此时不在北狱,他将人送来就离开了。”
“就算寻到五殿下,无要事的情况下,他怕也不会特地来北狱。”
没人会觉得一个本就将被处刑的犯人能让雁萧关屈尊降贵来牢狱。
没成想狱卒像是无意说出的几句话,却让元信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眼中冒出光来:“我要招供……”
他太激动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听见他此话之后,方才你一言我一语的狱卒正互相对视着,纷纷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来。
牢狱大门正对的是一方平地,面积不小,看着却不显空旷,全赖于其间摆着许多刑具,刑具大多年长日久,上面的血渍早已渗入刑具深处,暗色与冰冷的金属相互交织,给人一股阴森恐怖之感。
一道人影劈腿坐在正中的胡凳上,正是狱卒声称早已离开北狱的雁萧关。
不过片刻,他支起腿,一手撑在膝盖上,蹙眉琢磨着他方才面对明几许时堪称混乱的情绪。
闳家下场已定,夷族女子已被救出,他也承诺会助明几许顺利拿下刺史官职,明几许应没有理由再坑他了。
所以,他方才定然是在高兴他再也不会不明不白着了明几许的道!
总算想通了困扰他好一会儿的未解之谜,雁萧关再没有负担,如释重负地勾起唇角。
可落在刚从牢狱里走出的狱卒眼里,雁萧关正看着墙上冰冷刺骨、杀气凛然的刑具笑得杀气腾腾。
不约而同的,他们脚步顿了一顿,他们常年与刑具接触,尙觉得刑具可怖,雁萧关却面不改色不说,居然还能笑出来。
更何况,那笑怎么看怎么森然。
狱卒们不由自主提起心,为首狱卒轻声走近,恭敬道:“五殿下,事成了。”
雁萧关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转身平静道:“不错,都出去吧,余下之事自有神武军负责。”
他这幅万事皆在掌心的淡然模样,愈发让狱卒的心七上八下,听见他让他们离开,如蒙大赦,一刻不停跑了出去。
雁萧关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不过不相干的人没必要浪费时间,眨眼间将狱卒的异样抛在脑后,他挥手让士兵去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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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信安觉得自狱卒离开之后的时间无比难熬,士兵脚步声响起时,他一刻不停扑在牢门上,根本没察觉到时间才过去不到半刻。
一到雁萧关面前,他便跪倒在地,恳切道:“罪臣要招供,此次太子谋逆一案中不只有我的布置,还有宣家的谋划……”
在他滔滔不绝的话声中,雁萧关走到他身前,直接打断他:“元大人,我已有宣家参与太子谋逆一案的证据,不必多费口舌。”
元信安脸唰地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