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风是漠北进献入宫的,沙漠里长大的狼雄壮异常,听说是耗费数十奴隶的性命,花费血本才逮住,异兽难得,当时的漠北王为求得大晋朝庇佑,千里迢迢将狼送入天都。
徜风时常向西眺望苍茫的天空,它不会人语,可那双眼里藏着它最深切的渴盼。
它想回到与风为伴,狂沙伴舞的自由天地。
雁萧关读懂了它。
那是陆从南第一次见雁萧关求人,才满十一岁不久,生母刚离世,雁萧关仍气息奄奄,就学着宫里內宦宫女的模样,从温软的踏上滚下,笨拙地双膝着地,垂下头颅,断断续续恳求弘庆帝。
最后,亲手将徜风送离天都。
陆从南至今记忆犹新。
雁萧关站起身,不欲多提,拍了拍手上泥土:“行,我亲自回去将鹰给放了。”
接着又冷酷道:“不然又得多一个白吃白喝的祖宗,本殿下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话音未落,他径自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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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鸟羽顺滑,威风凛凛,眼神自带一股气势,比之眠山月蠢萌的模样,瞧着可雄健许多。
“看来这段时间瑞宁将你照顾得不错,”雁萧关收回手掌,掌侧险些被鹰弯曲尖锐的喙叼走一块肉,恨恨眯起眼,“反了天了,吃我的喝我的还不满足,现下居然敢惦记上我的□□,真该将你送回梁施琅手里,吃吃苦头就知道谁才是衣食父母。”
拎着笼子的手骨节分明,稳稳当当,没有丝毫与鹰培养培养感情的意思,他行之院中,足尖往石桌上一蹬,转眼就攀上屋檐。
瑞宁囧囧地看着他的动作,眼里却欢欣鼓舞:“终于能把它送走了,这几日可是快将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散架了。”
雁萧关拉开鸟笼,施施然往后退去一旁,笑看着瑞宁:“我看公公就该养只小宠,这几日精神都好上不少,看着年轻了十几岁。”
“殿下就别哄老奴了,老奴年纪太大,受不起这般闹腾。”瑞宁连连摆手,笑眯了眼睛。
鹰试探着跳出鸟笼,歪头瞧了瞧雁萧关,下一刻翅膀一展,直直冲上空中,在雁萧关头顶盘旋两圈,随即一头埋进深沉的夜空。
雁萧关的视线跟着悠悠荡荡的云彩为雄鹰送行,忽而,微笑的眼眸一眯。
视线前方,两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在屋檐间跳动,眨眼消失在他眼前,雁萧关来不及多想,猝然跃下房檐,三两步越过院子窜上围墙,身形一闪就转到墙后。
瑞宁公公目瞪口呆:“......”
夜幕低垂,明灯垂泻,华裳罗裙旋出泼天繁华,天都的日夜界限并不分明,满城宝马香车日夜不歇,在各家府宅与酒坊花肆来回。
闹与静总是泾渭分明。
热闹被流水隔开在清奚外,从玄御河分流而出的溪水静静流淌,西侧越过宁继桥就是建阳门,建阳门是最靠近都城内东宫的宫门,往东则是天都贵族高官们的府邸。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拐进闳宅后院围墙,身影闪进巷子树荫。
“少主,”绿秧不死心地轻声央求,“让我陪着一同进去吧?”
明几许身着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仍作女子打扮:“不用,此次只是去探查闳予珠的情况,我又没想动手将闳家全给杀了。”屠杀一族在他口中像是轻而易举。
他攀着树干往前:“你先回去。”
绿秧不敢违背他的命令:“我在客栈等着,若是到子时少主还没回来,我就来寻少主。”
明几许动作轻巧地跳上距离闳家后院中最近的一处树顶,没有答话,随意冲她挥了挥手。
绿秧垂头丧气地在树干上蹲了一会儿,半晌,咬着嘴唇吐出口气,心里默默委屈:“我还是太没用了,只会给少主拖后腿。”
她没有注意到,离她数十丈外的一处街角,雁萧关正双手抱臂,扬眉静静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层层房檐间。
随后雁萧关看向翻进闳家后院的背影,他斜斜靠在墙角上,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微光,随即起身,顺手扯下外衫一角蒙在面上,如猎豹一般,悄无声息翻到头顶屋檐。
夜间,里坊家家户户都会圈上院子,再将屋子一锁,人直接就歇在屋中,闳府豪门大院,自然不像里坊小院随意,外宅内院皆有护卫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