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老人缓缓起身,却忽然脚下一滑,湿滑的青苔让他没站稳,一头栽进了河里。
河水不深,但对风烛残年的老者来说,却是致命的。
来福的耳朵很灵,它猛地惊醒,从小窝里飞奔至河边,奋不顾身地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
翌日,江师伯的案桌上,多了一个小点的骨灰罐。
秦天纵傍晚来看来福,看见骨灰罐,也什么都懂了,他默默地在来福平素爱呆的树下站着,不哭也不闹,站了很久才离开。
季月槐从来福的身上脱离,只见来福已从毛茸茸小白狗,变成了刚开始的水墨线条小狗。
季月槐不知该说点什么,蹲下身想摸摸它,可眼前一花,场景又变了。
空无一人的书案,青玉镇纸压着一张写意画。正是阁楼上的那张,绝大部分已完工,唯独院内的小白狗耳朵缺了一笔。
耳边传来悲切的哭喊,杂乱的脚步声。
季月槐明白发生了何事,他握了握来福的爪子,温声告诉它:“不要紧,我来帮你的耳朵补上。”
他不会画画,提起白毫笔,尽力补上了还算像样的一笔。
扭头一看,来福的耳朵也补上了。但它却没有很满意的样子,仍咬着季月槐的手臂,拖着他不准走。
“汪唔……”
来福琉璃珠似的黑眼珠亮亮的,坚定地望着季月槐。
季月槐看看画,看看来福。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提笔,在树下加了位宽袍大袖的老人背影——其实他想画正面的,但画技实在拙劣,怕破坏整体意境,就此作罢。
来福开心地汪了两声,转身舔了舔季月槐的手心,然后欢快地纵身一跃,跳进了画中画。
季月槐想,若我早些来就好了。
来福肯定在这孤零零地等了太久,翘首以盼有人能来帮它一笔。所幸,还不算太晚。
“季月槐!”
秦天纵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季月槐分辨不清是不是真的,下意识回头时,手腕就被牢牢地扣住,须臾间,一股大力将整个人被从画里拉了出来。
阴湿呛鼻的灰尘味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到了阁楼。
“你还好吗?”
秦天纵慌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季月槐晕晕乎乎地抬头,只见秦天纵眉头紧皱,不复往日的沉静自若。
阁楼光线很暗,秦天纵背光而立,五官模糊不清,脸庞被月光勾勒的棱角分明,眼底却翻涌着难以遏制的不安。
见季月槐不讲话,秦天纵皱眉:“有没有伤着?”
“没事,没事。”季月槐眼冒金星,努力地解释:“进去帮小狗画了只耳朵……”
“?”
秦天纵紧紧盯着季月槐,疑惑地挑挑眉毛,显然以为季月槐神志不清在说胡话,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的小狗是……来福吗?”
季月槐点点头:“对,它走的很高兴的,我还把江师伯给画进去了……呕……”
秦天纵怔住了。
季月槐穿梭画内外,身体不适,扶着秦天纵的肩膀止不住地干呕。
秦天纵伸手去接,季月槐见他这样,连忙一巴掌拍掉,阻拦道:“别啊,三少爷,到时候真吐你手上,我可就罪该万死了……”
秦天纵有些不悦:“我没那么娇气。”
季月槐笑眯眯:“我知道的,但我也没那么娇气。”
秦天纵语塞,最后还是作罢,将季月槐给背下阁楼,脱下外袍,给他垫在身下休息。
“三少爷,你是刚回来吗?”
季月槐闭眼发问。
秦天纵嗯了一声。
“是发现我不在,所以找我来了?”
秦天纵继续嗯。
“让你担心了。”季月槐道,“啊,对了,我还没正式向你贺喜呢。”
“现在也不迟。”
季月槐抿嘴笑了,“好啊,那月槐恭贺雁翎山庄三少爷荣膺魁首,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实乃当世豪杰……”
秦天纵轻笑两声,评价道:“略有夸张。”
季月槐诚恳地回他:“在我眼里就是这样,没办法呀。”
“差点忘了,今日炖了银耳莲子羹,甜丝丝的很好喝,回去后热一下,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好。”
“那咱们走吧……”
“我背你。”
“好呀,那就麻烦三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