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支摘窗洒进来,照亮了积满灰尘的木地板。靴子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这是间朝南的书房,整壁的檀木书架空落落的,只余三五卷泛黄的古籍。
正后方的书案摆着青灰色的砚台,里面凝着早已干涸的墨。白毫笔斜搁在竹节笔山上,青玉镇纸孤零零地放着,下面什么也没压。
案角还有个白瓷罐子,小巧方正,也落灰了。
季月槐想拿起看看,却意识到这大概是骨灰罐。连忙收回手,双手合十,默念逝者安息。
蓦然,季月槐听到了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不好,有人在此地?
他连忙缩在墙角,屏息静气。
几秒后,他才知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只见是个长得潦草的小白狗,从虚掩的门外,哒哒哒哒地踩着小碎步跑进来。
这小白狗直直地跑向季月槐,咬住季月槐脚踝,没有用力,不疼,只是有点痒痒的。
“抱歉抱歉,是我吓到你啦,不要咬我好不好呀。”季月槐向小白狗笑眯眯地道歉。
季月槐看它毛茸茸的,又白净可爱,喜欢的不得了,想蹲下身摸摸它的头,可定睛一看,却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刚才光线昏暗,瞧不真切,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小白狗不是假的潦草,是真的潦草,字面意义上的潦草。
它全身都是用毛笔细细勾勒出来的,圆溜溜的小鼻头和黑乎乎的两只眼睛,是三处墨水团子,栩栩如生。
只是,还缺了一只耳朵没画完呢,笔触到额头就暂停了,似乎画者撂下笔,匆匆离去。
季月槐摸摸自己腰侧的铃铛——没动,小狗并非邪祟。
接着,他想到了什么,便小心翼翼捧起那白瓷罐,只见罐底刻着飘洒自如的四字行书:来福千古。
来福?
季月槐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莫非这小白狗,就是传说中的动物灵?
众所周知,小狗有聪慧的,也有笨笨的。
甚至,有的笨到自己已经离开人世间了,都不知道,仍然以灵魄的形式回去找主人撒娇,摇尾巴汪汪叫,当它意识到主人看不见听不着自己时,才会心甘情愿的进入轮回,期待来世相逢。
所以,会不会是这小狗死后,久久未能寻得主人,不知道自己已逝,所以才以灵魄的形式附在画上,苦苦等待?
季月槐认真地思索,他试探着叫了声:“来福?”
水墨小狗听了,歪了歪小脑袋,兴奋地转圈圈,就差开口说话了。
原来你就是来福呀。
季月槐想,真是有福气的宝宝,主人一定很爱你,将你的骨灰给珍藏起来,也不忌讳阴气犯冲,就这样放在屋里,日夜相伴。
小狗转圈完,继续咬着季月槐的腿,将他拖到了阁楼,季月槐顺着它的心意,乖乖跟着。
推开阁楼的推门,斑驳掉灰的墙壁上,一幅八尺斗方的写意画映入眼帘。
“真美啊……”季月槐不禁感叹,“来福,这是你主人的画作么?”
只见宣纸上挥洒着如黛远山,风雅的青绿层层叠叠晕染开来,右下寥寥几笔勾画出一处幽静的院落,非常类似此处的建筑。
只是这院落里,什么活物都没有,少了几分生机。
“嗷呜~”
来福骄傲地扬了扬小脑袋。
看来此画的作者,就是来福的主人了。
不过,季月槐没注意到,小狗来福没有停下脚步,仍然在拽着他向前,还没来得及反应,瞬息之间,阁楼周围的景象竟也如同水墨般晕染开来。
意识短暂地空白,再等季月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正身处画中的院落。
紫藤如璎珞般低垂,碎金似的日光洒在青苔之上,屋檐下悬着铜铃,无风不动。
院内的石桌上摆着行至一半的棋局——院落里肯定有人住着,只是暂时离开了。
我这是,入画了?
季月槐低头,却发现了两只脏兮兮的毛爪子,和毛茸茸的小胸脯。
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哀鸣,蓦然,自己眼前一阵眩晕,天旋地转后,倒在了地上。
季月槐无法通感,但他揣测,来福此时应该是生病了,一路流浪,跌跌撞撞地误入此地。
季月槐想,来福是将自己拉入它的回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