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胜满脸忧心忡忡,摇摇头道:“我也觉着是有脏东西上了我家安祖的身,奈何三人成虎,谣言就这么传开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季月槐不再多问,让常夫人带自己去见见她的小儿子。
穿过中庭,推开厚重的红木门,潮湿而陈旧的灰尘味儿扑面而来。
坐在床沿的男子循声缓缓转过了头,午后明亮的日光钻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刻下了斑驳的光影。
见到常安祖的第一眼,季月槐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瘆得慌。
说他神情似婴儿般纯真,倒也不准确,婴儿至少还大哭大闹,可此人脸上却是极致的平静。
可若说他像迟暮的老人般慈祥,也同样不太恰当,因为哪有老人家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姿态。
常安祖常年习武,身子骨结实硬朗,此刻扭头静静注视着众人,季月槐却从这个小伙子身上,诡异得觉察出一丝娴静的气质。
莫非,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上身了?
可是,凡是被邪祟附身之人,因魂魄不甘受制于外来者,急于挣脱,必不会似他现在这般平静,大多数会全身震颤,眼珠乱转,成癫痫状。
更不寻常的是——季月槐将手指轻轻抵在腰侧的槐木铃铛上。
纹丝不动。
这屋里头,没有脏东西。
“这常安祖,莫不是哪次磕了碰了,撞坏脑子了吧?”李巽风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偷偷扯两下季月槐的袖子,小声道:“咱们还是出去说吧,一直被这么盯着,我心里发虚。”
回到庭院,季月槐问常夫人:“常公子这般模样,已经持续多久了?”
“已经半年有余。”常夫人望着儿子那屋,满眼心疼。
“这半年里,武馆中可有出现相似症状之人?”季月槐继续问道。
没想到,这句话刚问出口,常夫人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她瞥了眼四周,压低嗓子道:“大师,这话我平日里不敢讲......”
李巽风机灵得很,他翻上屋檐张望一番,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常夫人语气紧张中夹杂着恐惧:“这些天,我隐隐约约觉得,我家老爷也其实有点不对劲。”
“他半夜会目光忽然呆滞,不说话,直直地坐起身子,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前边,任我怎么摇他都没反应。”
“每次跟他一提这事儿,他就立刻翻脸,暴跳如雷地大吼大叫,说自己不可能会变这样……”
常夫人越说越绝望,她捂着脸,凄然道:“要是他也变成安祖那样,我这辈子该怎么办啊?”
“大师,不瞒您说,我甚至觉得武馆里的学徒和武师们也有这种征兆,我已经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季月槐微微皱起眉头,若真如常夫人所言,隐踞在这武馆暗处的邪祟,恐怕就不是一般的难缠。
不过,难缠也无妨,那就走着瞧吧,看看是谁斗得过谁。
“夫人可否领我在武馆内四处转转?”
季月槐解释道:“向来邪祟出没之地,阴气会格外浓郁,可常公子居所却一切如常,想必它还隐匿在别处。”
常夫人连声答应:“当然,当然。大师还请随我来。”
习武房,膳房,内库,书房,家丁院......一切正常,行至祠堂——也就是常姑娘自尽之处时,季月槐停下了脚步。
奇怪。
竟也无半分阴气。
这怎么可能呢?季月槐有些困惑。要知道,就连正常生老病死之地,都或多或少会有残存的阴气,更别说常姑娘这种满怀怨恨和不甘而去的。
季月槐并未声张,只是按下心底疑惑,穿过中庭,跟随着来到后院的墓园。
刚刚踏进墓地半步,他浑身都被阴冷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渗透,身边的李巽风也感受到了,不禁微微一抖。
只是常夫人和家仆似是没有察觉似的,只是殷切地替他们领路。这倒并不奇怪,因为只有打通周身经脉的修炼之人,才能感知出灵气与阴气。
往前,再往前。向西,再向西。
季月槐默不作声地斜睨了眼西北角,腰间的铃铛颤动不止,他伸出食指轻轻压下。
西北方只有间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