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开门,脚踝忽地被握住。
郭绵仰头看着他,用微微泛红的眼睛无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告诉她你不是这样的人!”他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在吼,发出的却只有气,没有音。
一如回到大清的每一个深夜,掩在被子里的嘶吼——我不是这样的人!
在他苦苦挣扎时,只找到不断否定这一条路。只有否认,才能重新找回信心和自我。
可郭绵却毫不犹豫,甚至满不在乎地承认了,“不,在某种程度上我是。我不仅和姜泽术一样凉薄自私,还和郭真真一样尖锐神经质,那又怎样?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咫尺之间,她的眼神和这句话,像深夜的雷电,蓦地惊醒了在困在噩梦中的人。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出自《世说新语品藻》,原文是: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殷的意思是:我经过长久的自我审视,非常认可我自己,我宁可作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眼中比我更好的人。
郭绵坚不可摧,从来不是因为她有钢筋铁骨九条命,更不曾有过无所不能的保护神,而是因为她完全接纳自己的脆弱、无能和卑劣。
我会受伤,但我不怕受伤,大不了痛。
我无力抵抗,但我偏要抵抗,大不了死。
我承认犯过错,但我从不追求永远正确,大不了改。
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想成为的人。
人只有认清自己,接纳自己,才能摆脱环境和别人的影响,在自己想走的路上一往无前。
漆黑的夜幕被她眼里的光芒撕开一条口子。
出身低怎样?
心高阴险怎样?
不择手段又怎样?
任何人做我,都不如我!
我做任何人,都不如做我!
胤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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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后,郭绵成功掩护胤禩避过郭真真的耳目逃出公寓楼。
没想到一出大门,竟真的看到了程一诺。
他在风中苦苦等候的样子,看起来真是有够‘痴情’的。
郭绵心中充满嘲讽: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卖房子的钱,打完官司就所剩无几了,傍上郭真真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此时她已完成最后的‘变身’,带着花白假发,画着中老年妆,加上一身肥肉,别说狗仔,就算是亲妈,站在跟前都认不出她,更别提程一诺。于是她直接忽视他,拉着胤禩到在对面街角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自行车。
“上车,姐带你出去兜风。”她拍了拍后座。
胤禩站在她身边,活像雇主家的叛逆少爷——因为追求个性,剃光头留金钱鼠尾辫、穿清装,被刻板教条的父亲打了两巴掌,一怒之下离家出走,投奔从小照顾他的保姆。
艳阳高照的金秋十月,北京到处都是游客。
带着各色帽子、举着小红旗的游人成排成队,队形松松散散,视线却整齐划一,都望着这一胖一瘦。
在他们眼里,这一幕大概是保姆要把少爷送回家,少爷拧巴着不愿意。
实际是——郭绵的假屁股太大,车座上几乎没有余地,胤禩怕被挤扁,不敢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