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又把自己说成雍正刻意抹黑的样子,胤禩心里非常刺痛,但见她的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冷若冰霜的面庞上悄然浮现出几分‘不该如此心软,偏偏做不到’的懊恼,又说服了自己:她根本就是嘴硬心软!其实就是舍不得爷受苦,才把爷叫回来,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才不肯承认。
念及此,不由嘴角上扬,心口发热,脱口便道:“胤禩愿受姐姐教诲,姐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不让我做什么,我便不做什么。”声音自然也极低的。
这乖巧的腔调,和郭绵之前读信时脑海里自动跳出来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她的心像被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眼中那两盏名为‘不信任’和‘排斥’的红灯,开始闪烁着走向黯淡。只有嘴上还强硬:“你说的,别后悔。”
胤禩幸福得无法思考,只会傻傻点头。
这间公寓不算太大,为了显得宽敞,大部分区域都是开放式的。比如一楼的客餐厅和厨房,二楼的书房、衣帽间和观影厅都没有门,有明确界限的,只有两间卧室和卫生间。
真真公主一来就占据了宽敞舒适的主卧,把郭绵赶到了朝北的小次卧。她不仅觉浅,还梦游,经常穿着雪白的公主睡裙,披头散发满屋子乱转。
为了安稳度过下半夜,郭绵只能将胤禩带到小次卧。
“跟我来。仔细看着点脚下,别碰到什么东西,别发出任何声响。”
郭绵低声嘱咐他几句,接着高高抬起腿,迈过摔变形的音响,一瘸一拐地往次卧走。
今晚她穿着一套黑色丝绸衣裤,袖长盖住半个手掌,裤腿长及脚踝,唯有那鞋……胤禩觉得不太正经——前露脚趾,后露脚跟,跟没穿差不多。
在清朝人的观念里,女人的脚和胸差不多,都是性*器官,只有丈夫才能看。刚才在沙发上紧密相贴时,她的脚贴着他的腿,他知道是光着的,故而听她说受伤却没敢特意看。
此刻见这走路姿态,不由担心地看过去。
视野里,深浅不一的步伐掀动着轻盈丝滑的裤腿,粉嫩的脚后跟连着一段雪白的脚踝,在那片浮动的黑影中若隐若现,像炎炎夏日偶来的一段清风,撩动着一颗年轻燥热的心。
掌心中,那柔软而丰沃的触感似乎犹在,本能的悸动随之一点点复苏。
胤禩别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心跳一时慢不下来,如何都不敢再看。幸好屋里的巨变足够转移注意力。
上一回来,这房子奢华诡异,这一回杂乱接地气,锅碗瓢盆,衣服鞋子,家具电器,乃至吃剩的食物堆得到处都是。
上次吓到他的那副会动的画也在地上——关宇给他科普过,这是个感应电子屏,只要有人看它,就会自动播放存储在其中的动态照片。
那晚他看到的那张,是十七岁的郭绵第一次拍广告的一幕。正笑着倏忽变脸,是因为笑了六七个小时,脸已经累僵了。
他们命运就是从她十七岁开始纠缠的。
可惜屏幕碎了大半,现在看不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幽怨的小表情了。
小次卧只有十平米,里面装了一只漆黑的法式衣柜,一张一米二的铁艺小床,一个床头柜,就没别的了。
郭绵在门锁上拧了三圈,然后从衣柜中找出一条毯子扔给胤禩,指着床尾那条宽不到一米的小过道:“你上那儿。”
那里铺着一块厚厚的阿富汗手工羊毛毯。
胤禩抱着毯子,眼神疑惑。
郭绵自顾自上了床,拉上毯子,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说:“天大的事儿明儿再说,先睡觉。家里没有别的床,你先在地上将就一晚。你身后那个冰蓝色方框,碰一下就可以关灯。”
“……”
这女人心真大啊。
胤禩完全不想睡,心里跟猫抓一样。
久别重逢,关于她和这个世界,他有太多话想说,太多问题想问。
他也没法睡。
他堂堂一个贝勒,岂能像狗一样趴在她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