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天色已晚,你们就在府衙用完晚膳留宿。”县令看着日头西斜,知道他们也等了一天了,随意吩咐一下,自有手下人会安排好。
“大人,草民还有事相求。”
县令面露不悦,看向趴跪在身前的村长,眉心微蹙,眼神染上了些许不耐。
无知小民,就是这般得寸进尺。
“哦?本官当值时间已过,你们不如明日再禀。”
看着县令带着随从离去,李大叔几人面面相觑,抬起衣袖将额上的虚汗擦干,因趴跪太久,腿已是麻木至极,悄悄捶打着膝盖。
村长的眼眶竟然还盈上几分泪意,嘴角微颤,强撑着笑意讨好的看着旁边的师爷,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明日定能见到县令的结果。
“师爷,不知明日。”
“明日你们且先在府衙门口等着,等待大人通传便是。”
师爷打开手中的扇子略微阻挡了村长视线,下巴轻指着门口的一个衙役,那衙役心领神会,招呼着他们去后院用膳。
用完晚膳,周景年和几位叔伯并排躺在大通铺上,从窗户处看着天上的圆月,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周宁跟他从没有晚上分开过,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偷偷在稻草堆里抱着系统抹眼泪。
想回家了。
“景年,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大叔几个眼睛都瞪得贼大,齐刷刷的看着周景年。
“是不是在想明日能不能看到县令?”
“侄子,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能有啥办法,俺们看到县老爷都不敢喘气,还不如直接去益州抢人算了人。”
村长轰退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汉子,爬起来硬挤到周景年身边躺下:“景年,这里就数你主意多,你明日要不想想法子。”
周景年双手捂住眼睛,背过身去,一副不胜其扰的样子。
“爷爷,您是不知道,我家里还有两亩荒地,一直腾不出手开垦,都不知道明年能不能种上呢。”
昏暗的房间里,吵闹声瞬间都停了下来,显得格外静谧,周景年的声音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荒地的开垦与良田不同,要先除草,翻耕整片土地,将里面的沙石和草根挑出,以免到时候作物不稳当。
更难的是养田,疏松土质、祛除草根、灌溉水源,最后农肥混合进去,也得至少三年才能得到薄田。
整整三年,会比种水稻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即便朝廷下令荒地可免三年赋税,为了不让土地退荒,这三年都要种上作物,且几乎得不到收成。
这也是古代荒地多,还是有很多人家中无地的原因,投入成本太大了。
加之三年荒地无所出,朝廷可以收回,更是让人望之却步。
屋里静的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村长更是沉默了下来,周景年没有催促,他不是什么善人,大家各取所需才能更长久,而不是在这里当许愿树,巴巴的实现他们每一个愿望。
闭上眼睛,白天的事情渐渐浮现脑海,重新复盘。
白米。
用土砻磨出的大米与现代的白米不同,在现代的大米莹白如玉,是在加工的过程中去除了麸皮和胚芽,口感更加柔软,加上机器扫描更是会自动挑选出里面的沙石和坏米排出。
谷风车和土砻虽做不到自动化这一步,却也是前人总结改进下来的,在没有电力发展的情况下,较好的选择之一,根本不存在需要改进的地方。糙米纹理更加粗糙,口感富有嚼劲,这里穷人家甚至会吃糠饱腹,他嘴中的白米,只是富人的食物罢了。
县令能问出他人是否知晓,更说明他并非不满意、要改的,其实是它们上供的时机。
还有两个月,晚稻就要收割了,现在推行,不仅能减轻今年德阳县农户的劳力,还能在年前跟随税收把这次喜讯和成果一并当做新年之喜报给陛下。
偏偏县令不愿意立即实行。
等上明年开春进献,会没有两个工具实践出来的成果,夏季也是大打折扣,谁都不能小看年报总结的威力啊。
而明年的这时候,战线未免太长,被别人窥探出来就得不偿失。
明明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在县令眼中却不是。
一个念头从周景年心中闪过。
皇帝死期将至。
而县令想用这事给新帝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