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捐透过花窗看人,言媚的嘴角始终上扬,一直握着外婆的手,嘴巴一直在动。
“你知道你姐右上臂有个刺青吗?”唐捐眼神还落在屋里,随口一问。
“我陪她去刺的。”言荣不停搓手心,低着头不敢看人。
“什么?”唐捐突然转头,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
言荣头还是低着,声音小了点:“那件事出了以后,她男朋友就跟她闹分手,闹了有小半年,最后还是分了。刺青是今年情人节弄的,也就是除夕前一天,人家老板都要关门回家过年了,她非要弄,说不弄会死的,她一直这么说,老板怕她惹事儿,就给她弄了,搞了一整天,我爸知道了要打她,奶奶给拦住了。”
唐捐以手扶额:“你还真是你姐的好弟弟啊,别人是扶弟魔,你是妥妥的姐控。”
言荣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虽然我跟姐姐没有血缘关系,但妈妈说了,我跟姐姐都姓言,就是亲姐弟,说她妈妈去世早,我们要多关心她,”
“那你妈也不管她啊,现在正四处旅游呢。”
“姐姐总觉得是我妈妈抢走了原本属于她妈妈的爱,不管妈妈对她多好,她总觉得妈妈不怀好意,俩人也总是吵架,这次她生病,妈妈也很着急,但她就是不跟妈妈说话,惹急了就尖叫,拿脑袋撞墙。妈妈是建筑师,刚好在欧洲有项目,本来打算等我高中毕业才去的,可姐姐这种情况......”
唐捐揉揉紧绷的眉心,看来富贵人家也有烦恼啊。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刺一朵黑色的彼岸花吗?”
言荣摇头:“不知道,姐姐突然要刺青,没说为什么。”
唐捐回头看屋子里的人,言魅把脑袋放在外婆的手边,一根一根捏她的手指玩,唐捐鼻子一酸,回房间给徐笙打了视频,他们正在吃烤鸭,他说也想吃,江存屁颠屁屁颠拿了根鸭腿在镜头前晃悠,还问一根够不够,他直接赏了人一个脑瓜嘣儿,江存扭过脸就给祁老告状,祁老乐呵呵说他活该,他又趴在徐笙肩膀上哼唧,这下吃到真的脑瓜嘣儿了。
挂电话前祁老问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不确定,祁老问生日前能回来不,他说应该可以,祁老就笑了。
一周后的凌晨五点,外婆躺在言媚的怀里走了,夏桉柳茜他们跪在床前嚎啕大哭,家里的长辈们把他们搀起,等其他人给外婆净完身,他们给外婆穿上衣服,送进冰棺,守灵,三日后进棺,出殡,入土。
夏家是大户人家,外婆在世为人真诚大方,乐善好施,前来吊唁的人很多,有人认出了长大成人的言魅,说跟她妈妈长得真像,唐捐就在门口守着,生怕言魅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只见言媚只是冲人点了点头,怀里抱着一条蓝色呢绒披肩,继续低头跪在那里。
守灵三天,言媚就一直这么跪着,每天就喝一点儿白粥,其他什么东西都不肯吃,柳茜急得团团转,说这孩子也太犟了,老不吃东西身子会坏掉的,万一真出个好歹,她可不好跟姐夫交代。
三日后出殡,几乎整个松园的人都过来相送,人群中时不时传来抽泣。
天空乌云密布,唐捐还担心下雨,结果一直憋到第二天才下,唐捐一大早起来去找张万尧,去的时候人正在刮胡子,满嘴的泡沫,还没等反应过来,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人捏碎揉进身体里。
张万尧手里的刮胡刀嗡嗡响,眼前的场景一点儿也不真实,这是小崽子第一次主动抱他,毫无来由的主动让他心里一软,很快就想通了,他应该是想唐辙了。
这天的唐捐在床上也很主动,满头大汗身子软成一滩泥还一直扯着嗓子喊不够快,再快一点,然后张万尧也失控了,小崽子想要,他舍命也得给,完全忘记不久前断了三根肋骨的事,邓先让他避免剧烈运动,他一直忍到现在,上次纯属唐捐玩火自焚。
玩到极致的俩人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张万尧在保证不伤到唐捐的情况下给予了他最大的满足,见他咧着嘴傻笑,自己也跟着笑。
折腾了大半天,唐捐睡醒了就喊饿,张万尧点了外卖,咸香软糯的蟹黄粥,烤鸭跟小面,唐捐没想到有一天这三样东西能同时出现在眼前。
唐捐先吃的小面,吃了一口就说没张万尧做得好吃。
张万尧盘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表面云淡风轻,其实是在问邓先有没有缓解腰痛的偏方,邓先前脚发了个妈卖批,紧接着发来一个药名,并附上警告,说出去以后别说手术是他做的,他嫌丢人。
“把你那律所搬到重庆,我让你苋姨天天给你做面吃。”张万尧关掉手机,两手抱脖靠在沙发上看唐捐啃鸭腿。
“你想得美,我师父跟母亲还有发小跟朋友全在北京,谁要跟你去重庆,夏天四十度的高温能把人送走。”唐捐一口咬下半根鸭腿,真是饿坏了。
“那我要是不回北京了呢?”
“你爱回不回,我的家在北京,我哪儿也不去。”唐捐吹胡子瞪眼,像极了小孩子。
张万尧眸色稍沉:“你心里有师父有朋友,唯独装不下我是吧?”
唐捐深呼一口气,怎么话题又绕回去了,老东西最近很反常,总是问些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
“你别无理取闹啊,你知道北京对我有多重要,父亲的事还没定论,我从小也在北京长大,那里不仅有我的家人朋友,还有我童年的回忆。你不也一样吗,来北京二十多年最后不还是把你那电竞公司开到了重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凭什么让我去重庆啊?”
唐捐说完扒拉一口粥,没事儿去重庆溜达溜达还行,让他在热火朝天的重庆常住,他可待不住。
张万尧闭眼,当了二十多年律师,跟数不清的人争执过,对骂过,到头来还说不过一个小兔崽子,李权说得没错,他确实越活越回去了。
“不想去就别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唐捐给自己包了片鸭肉,抬头问:“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烤鸭。”
“过两天跟我一起回北京把胃镜做了吧,不能再拖了。”唐捐腮帮子鼓鼓的,边嚼边说。
“再看吧。”
“不行,必须做。”
张万尧还是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