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在门口守着,领他们走进右手边的一个包房,门关上后,桌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唐捐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老东家,松肯,C&K的创始人,今年四十五,报纸上的天才少年,父亲年轻时也是律师,白手起家创立全美第一家大型律所,斯坦福大学的知名校友。
“好久不见,Tang。”松肯还是穿他最爱的红西装,白色运动鞋,一头卷发乌黑,眼眸是灰色的琥珀。
“好久不见,你瘦了很多。”
俩人热情拥抱,松肯在唐捐的右脸吻了一下,唐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跟唐捐寒暄完,松肯终于把目光移向一直冷脸的张万尧,冲人伸出了手。
“久仰大名,张万尧。”松肯一脸笑意。
“欢迎来到北京,改天去尧庭,请你喝茶。”张万尧嘴里是邀请,眼底却是冷的。
唐捐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老东家,脑子里都是老东西刚刚飙的那几句英文。上次听他讲还是住院那会儿,说案子的时候语速飞快,电话里的人一直喊wait。
他多嘴了一句让他慢点儿说,结果换回一个滚,他真就滚了,跑到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凌晨四点的飞机,有个案子要开庭,下次来纽约,我去林柏酒店找你,不见不散。”
松肯笑着拍张万尧的肩膀,唐捐一脸懵,看来俩人挺熟的嘛,没传闻中那么水火不容。
“哎呦喂,张大律师,有日子没见了,听说你要退了,真的假的?”跟在松肯后面的一个中年大叔,戴一黑框厚片眼睛,头发还算茂密,就是肚子像身怀六甲,扣子都要撑不住了。
“劳蒋总挂念,刚接了个案子,重庆3.14未成年杀人案,蒋总有没有兴趣?”张万尧板着脸,眼前人粗黑的眉毛顿然一紧。
“嗐,我就一法盲,《法治明天》全靠你们这些大佬撑场面,我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啊。”男人眯着眼,余光落在唐捐身上,眼角的褶子更深,“唐律不愧是妇女之友啊,瞅瞅这小细腰,这要上了杂志,尧庭的大门可得拴好哦。”
中年大叔的眼神玩笑中带着狠烈,唐捐心里一激灵,面不改色。
张万尧还是冷着一张脸,不接蒋仲的话。
“我说咱别搁外国友人面前扯犊子了,张律御下有方,用不着我们瞎操心,倒是蒋总的报社最近可整出不少花活,都闹到郑戬那了。”估计是不想看张万尧的冷脸,坐在蒋仲对面的男人起身活跃气氛。
“祁总严重了,就几个小孩子不懂事瞎闹,事儿都摆平了。”
“把人都踢走事就撂了,蒋总的处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地随意啊。”祁鸣宣笑完扶了下镜框,抬头时眼里多了一丝狠意。
真是一方唱罢一方登场,唐捐站在一旁沉着脸看戏。
在座的大佬,除了老东家,其他对唐捐来讲全是生脸,刚刚跟张万尧掐上的蒋仲,听这语气,估计是寻真报社的老板,他曾搜过,只说现任老板也是子承父业,网上都是他爹的传奇故事。十三岁留学英国,善于社交,精通八国语言,回国后便创立寻真报社,意为寻求真理。
特殊时期也勇敢发报,揭露真相,被称为骨头最硬的报社。
老头子真正退出一线的那年接受了新华社的采访,年轻的记者问他怎么看待大众对寻真的评价,老头子将老花镜往上一抬,颤颤巍巍指向书架上的一个牌匾,四个黑色隶体大字,寻求真理,当镜头拉进,下方的一行小字进入视野。
顾燕生,裴戎,民国十五年记。
记者追问俩人是谁,老头子看向窗外,很久都没有说话。
没了老头子把持大局,寻真成了政客们的舞台,偶尔的零散生活刊也被各种广告堆砌。在如今电子媒体兴盛,传统媒体逐渐没落的时代,寻真依然稳坐top1,其首创的《法治明天》更是业内的香饽饽,每天想在上面出风头的律师且排着队呢。
“大伙儿都坐吧。”
嗓音沙哑,唐捐闻声转身,瞳孔一颤。
“陆局大驾光临,快上坐。”蒋仲第一个冲出人群,把一身中山装的男人迎上主位。
张万尧第一个坐下,唐捐站在那不动,目光锁在主位。
“赶紧坐。”
唐捐不应,拳头紧紧握着,手背的青筋凸起,
张万尧没二话,一把将唐捐拽至座位,反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嘱咐,别惹事。
“我要杀了他。”唐捐抬头,跟一脸淡定的张万尧对上眼。
“为你父亲,还是为了戚柏舟?”
“为了死去的人,还有半死不活的人。”唐捐后槽牙嘎吱响,眼角猩红。
“哈批。”
“你才哈批。”
张万尧不恼,眼角的笑意加深。
“今天我们大家只为一件事而来,庆祝C&K落地北京,我提一杯。”
陆向民话音刚落,在座的人纷纷举杯相庆,除了唐捐。
“多谢陆局长设款相待,欢迎来纽约。”松肯。
陆向民摆摆手,面带微笑:“奔七的人了,跑不动了,早起遛弯儿都不敢走太远,得服老啊。”
“陆局这话就不对了哈,您这身子骨,我们在座的可都比不过啊,去年香山马拉松,您可跑了第一名。”蒋仲一笑,眼角的褶子全挤在一块儿。
“那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让着我老头子,跑一半都去开电话会议,太没体育精神了。”
“陆局教训的是,我自罚一杯,下次陪您跑完全程。”
蒋仲说完拿起手边的白酒一饮而尽,正了正西服扣子,坐好。
唐捐听到陆向民的声音就恶心,眼前肥美的帝王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