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是周六,唐捐吃过午饭打车来到一处山下,司机说上面就是他要找的青云观,只不过那里不让游客上去,还问他去那道观干嘛,唐捐说祈福。
山不高,只有一千多米,唐捐轻装上阵,包里只带了一瓶水和一袋小面包,当然了,充电宝少不了,一路上枫叶咻咻往脸上落,阳光暖而不晒,果然爬山还得是秋天。
晃晃悠悠仨小时,唐捐爬到山顶才发现,原来另一边有条沿山而建的柏油路,蜿蜒曲折,看不到一辆车,这玩意儿不会是元国泉修的吧,导航上都不显示,真牛逼。
山顶果真有一栋平层大别墅,门口站着两个保安,唐捐在棵一人粗的银杏树后面趴了一会儿,没看到其他人影儿,转而去找那个道观。跟别墅相邻有条石砖铺成的小道,有清扫过的痕迹,沿着石砖走,在大约五百米的地方,看到了传说中的青云观。
门口有个七八岁大的小道童拿着比他高半个头的扫帚扫地上的红叶跟黑色的果实,头顶是用黑布条扎成的丸子头,宽大的蓝色道袍在地上拖拽,扫帚划过地面,哗啦作响。
唐捐把包背好,悄声走进。
“打扰了,我来找个人。”
童子抬头,眼睛亮亮的,看了唐捐一眼后,随即又低了头。
“我可以进去吗?”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
童子将刚刚清扫过的红叶跟果实全都归拢在树下,抱着扫帚立在大门前,眼睛盯着唐捐。
“唐捐,山下。”
“你要找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你知道我找谁?”唐捐往前跨了一大步,差一点儿就撞上了童子。
童子面不改色,说很多人找他。
唐捐眉心微蹙,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别人为何找他,我是来求命的,如果不弄清楚,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枉死,你们不是最爱护天下苍生吗?为何闭门不见?”
“慈安,让他进来。”
门内传来清亮的男音,童子推开门,十八岁的少年一袭蓝色道袍坐在轮椅上,黑发散至肩头,眼神明亮,童子放下扫帚跑了过去。
“师父,你怎么散着头发就出来了?”
慈安站在轮椅后面,从袍袖里掏出一根黑色布条,咬在嘴上,两手拢着少年的乌黑长发,最后成功扎了个丸子头,额头跟耳朵上还挂着少许碎发,慈安看了眼,说要重新扎,少年说不用了,让他去给小茶喂食,都叫了好一会儿了。
慈安领命就抱着扫帚走了,唐捐这才看清少年的脸,白的像一张纸,没有任何杂质,眉宇间有股淡然之气。
“你是元宗皓?”
“贫道青言,施主何故来此?”
明明只有十八,唐捐却体会到八十岁老者的坦然。
“你的腿到底怎么伤的?”唐捐盯着少年的腿,脱口而出。
“与你无关。”少年细长的手放在腿上,袖口是用白丝线勾勒的云气纹,微风把散发送到额前,遮住了右眼。
唐捐攥紧拳头,站到少年面前。
“一个多月前,年仅15岁的迟雪被人□□杀害抛尸荒野,她父亲被人砍掉了右手,如今法院还未判决,你父亲与被害人的朋友来往密切,而那位朋友,亲手将被害人送进狼窝。如今赤药集团股价大跌,你们永生却节节攀升,01年3月你双腿残疾,7月你父亲毁掉所有西药,带你去美国看病,青言道长,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
“那你的腿到底怎么伤的?”
唐捐几近恳求,他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所有人都不肯告诉他真相,他只能看到一个巷口就往外冲,是不是出口不知道,起码他动了,离出口或许近一点。
“观中不留客,施主还是尽早下山。”
少年转了轮椅,背对着唐捐往院中移动。
“你们有权有势就能随便把别人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吗?!”唐捐没忍住,对着少年清瘦的背影嘶吼。
“施主再不下山,天就黑了。”
慈安这时抱着一只橘色的肥猫跑了出来,没吭声就要关门,那只肥猫突然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围着唐捐的脚脖打转,眯着眼睛用下巴蹭他的裤腿。
“师父,小茶喜欢他,他是有缘人,天快黑了,留他吃个晚饭吧。”慈安拽着少年的道袍。
“观中不留客,你忘了?”
“师父我没忘,可老道长说过,我们是修道之人,不能明知他人有难而袖手旁观。”
“让他住偏房,夜里关好窗。”
“好嘞师父。”
慈安一把将地上的小茶抱起,冲唐捐眨了下眼,唐捐一脸懵,这就住下了?
山上似乎黑的更早一些,六点刚过月亮就爬上了树梢。
晚上吃的油麦菜拌饭,凉拌绿豆芽,慈安招呼唐捐在偏房住下,十来平的小屋子,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左上角放着《道德经》,笔墨纸砚这些,慈安说这是师父之前住过的地方。
唐捐翻了翻桌上的宣纸,笔力苍劲,十分老辣。想起想小时候老师让练毛笔字,他光是握笔就学了一星期,字歪歪扭扭的,老师说用脚都比他写得好。
他跑去找祁老吐槽,祁老说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说完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写下唐捐两个字,告诉他这是正楷,跟做人一样,要行得端,坐得正。
他看着地上自己的名字,愣了神,一直以为祁老不会写字,原来父亲说的都是真的,祁老以前真的是少爷,留过洋,教过书。
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宣纸上,刚好映在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几个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