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卡米丽娅歪着脑袋提醒他,“爸爸,你不过去吗?他们好像进不来——太傻了,我都知道要走壁炉!”
黑发男人面色犹豫,准备和骄矜地挺着小胸脯的女孩交涉,后者眨了眨眼睛,率先明白过来。
“我得留在这儿了,对不对——好吧,反正我也习惯了······那爸爸,你要快点回来啊!”
卡米丽娅显然早就习惯了父母职业的特殊性。重新乖顺地坐回椅子,晶亮乌黑的瞳孔,看不出里面藏着一丁点跃跃欲试的闯祸因子。
但黑发男人还是漂浮着那些低处的药瓶,挪到木架的最高层。将那套卷好的银制刀械上,叠了几层防止误碰的禁制。
斯内普紧拧着眉逡巡地扫过书架,勉强抽出了本《伊格魔法全集》递给她,“在原地坐着看书,别乱跑。”
即使小姑娘重重点头,斯内普在转身离开石门前,除了往常的忽略咒、驱逐咒外,还补上了道“Colloportus(快快禁锢)”。
确保外溢的胶水将门缝彻底封闭住,他才疾步走向楼梯。
厚重的石门再次闭合,斯内普看到隐蔽的卧室门,被拉开了道缝隙。那条一直隐隐作痛的神经忍不住跳了跳。
斯内普无奈地注视着床铺上睡姿坦然的小女巫,窝在了正中央,极具存在感的霸占了这张床。
将堆叠在她上半截的被子,往下扯了扯。他总算能有‘独立’喘息的空间,思考她莫名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对于空间魔法,学术界一贯的评价是毫无用处,繁琐、复杂、浪费时间——至少地窖和蜘蛛尾巷,没有涉猎相关的藏书。
或许伯克郡有,但······
“爸爸,抱——”小姑娘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朝向男人伸着胳膊。
散乱的金发埋进坚硬的、甚至有点硌人的胸口,不满的蹭了蹭,几乎又要昏昏欲睡了。
卡米丽娅缓慢却用力地眨了眨眼,扒在斯内普前襟上的手,指向那扇已然全开的门,“我找了好半天呢!”
她扁着嘴望向四周,没找到第二个可以撒娇的人,“妈妈呢?还没回来吗?”
斯内普只能涩着喉咙,低声挤出回应。
像是怕她再吐出某些他无法实现的单词,斯内普将女孩带离了那间卧室。
挑挑拣拣地将无害、且形态‘正常’的魔药材料们整齐排列。
他唯一能参照的针对低龄儿童的教学,就是当年安琪央求的辅导。
拿取盛放着姜根粉末的广口瓶时,背后传来的好奇的目光,让男人艰难地咽回,又一次上涌的苦涩。
“它可以用来制作治疗疥疮的药水、增智剂、美容药剂。”
卡米丽娅回忆起什么,脚跟合拢,前端有规律的开合着,身体还有继续往前凑近的趋势。
被横出的一条手臂挡住,即便站在一摞书上,也只能费力地抬头仰望爸爸的姑娘,看出了男人脸上的不赞同。
卡米丽娅吐了吐舌尖,后退到更稳定的长方体的中间。幼圆的眼睛弯了弯,朝他露了个甜笑。
斯内普难以抑制地将两个场景重合交叠,但至少他还没疯得太彻底。
在同样发色的小姑娘一声声‘爸爸’里,他清楚地意识到她不是她,这只是场短暂的恩赐。
“爸爸,我想要妈妈——今天该她讲故事了······”
斯内普紧攥着手里那本《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有些生疏地抚了抚那头金发,“她,暂时回不来。你想听什么,我可以尽量去找——”
卡米丽娅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说:“我就是想她了······妈妈都不想我的吗!丢下我一天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明天,我保证,你会见到她的。”斯内普承诺道,即使为了这句话,整夜要耗在搜集来的那堆书上。
小女巫簌簌点头,全然信任的眼神更让男人心中涩然。
“爸爸,不然,今天我来讲吧——”
卡米丽娅决定尝试哄睡自己,主要是实在不想再听,坏血草的功效作用与滥用的危害了。
听着耳边传来稚嫩的声音,他不得不承认除了莫名的熨帖,还有止不住的怅然。
逼仄肮脏的童年里,他逐渐也歇下了不该有的憧憬。从来没想过要弥补上他早已扔掉的天真。
活了48年,斯内普感受过两个不带恶意、没有利用交换的、最纯粹的喜爱和依赖。
一个只能通过回忆拼凑,一个也将被他亲手送走。
卡米丽娅拱了拱枕头,模仿着妈妈的语气,“夜莺坐在橡树枝上,思考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张开翅膀,飞过整片花园,试图寻找到玫瑰花丛。她对草地上绽放得最艳美的树说,‘我为你唱最宛转的歌,给我一朵红玫瑰吧‘。”
“’我的玫瑰是白的,我帮不了你。不过你可以找到我的兄弟,他或许能帮你——‘夜莺来到了人鱼雕像旁的植株,再次出声,’给我一朵红玫瑰吧,我为你唱最动人的歌‘,”
“’我恐怕帮不了你,我的玫瑰是黄的。请你到那扇生锈的窗户下找我的姐妹,她应该能实现你的愿望。‘夜莺不知疲倦地张口,‘给我一朵红玫瑰把,我为你唱最甜蜜的歌。’”
“‘我的玫瑰是红的,但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季节了。’夜莺央告说,她不贪婪,只要一朵就够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卡米丽娅苦恼地咬着下唇,有些抱歉地对听故事的爸爸说,“妈妈就讲到这里,之后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吧,爸爸。等妈妈回来,我们一起把后面的故事听完!就跟以前小美人鱼一样!”
小姑娘还辨别不了浓重的黑色里变化太快的情绪。只看见斯内普缓缓地颔首,就心满意足地扬着笑。
在男人有规律的轻拍中,陷入了酣甜的梦乡。
“爸爸?你不跟我一起吗?”卡米丽娅不解地把一只手伸向他,试图拉过高大的男人挤进壁炉。
斯内普勉强朝她勾了勾唇角,“我很快就来——妈妈已经在那边等你了,还记得怎么用飞路粉吗?”
金发小女巫扬了扬攥着的一大把亮银色粉末,细小的颗粒透过指缝,洒落在木质挡板上。
“那我走啦?爸爸,待会儿见!”在那汪柔和的黑潭水的鼓励下,卡米丽娅清晰地念出了马尔福庄园的名字。
用力地丢下那一捧粉末,幽绿色的火焰几乎瞬间包裹住了狭小的空间。
在卡米丽娅看不见的地方,有束莹白的光晕,静谧地笼罩在她周围。
小姑娘还朝近在咫尺站立的男人摆了摆手,像是催促,也是让他不用担心自己。
壁炉里重新恢复寂静,大概以后也不会再传来任何声响。
固执地盯视着一个地方,瞳孔不可避免地胀痛酸涩。斯内普闭了闭眼睛,阔别已久的水痕,顺着颊侧滴落在地毯上。
当夜,短暂缺席了一晚的斯内普,照旧来到了校长室。
“西弗勒斯,我还以为——”苍老睿智的画像叹息着,看向站在厄里斯魔镜前的男人。
后者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些无谓的劝告,望着影像里矮身把女儿揽进怀里的安琪。斯内普有些庆幸自己压制住了,想把她留下的念头。
至少不会因为他的自私,再毁了她的幸福生活。
他是感谢那个孩子的:在另外一种可能里,她还好好活着,拥有了一个像她的女儿。
即使只凭借着三言两语和揣测,窥探到美满的一角,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