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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环陇监狱,已与一年前大不相同。
邵逾白上位以后特意整治过,该枪毙的枪毙,该继续服刑的继续服刑,争取不让任何一个该死的垃圾浪费联盟资源。
眼下监狱环境十分清静,基本看不见闹事的。
邵逾白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狱方派出两名狱警等候,接到人以后,便径直将他带进穆锋的囚室。
穆锋还没睡,这些日子他大概都没闭过眼,入狱前精壮的身材已经消瘦下去许多,眼下乌黑,非常憔悴,只是他投来的眼神仍然锐利,带着难以消磨掉的恨。
单听到脚步声,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我还以为你要躲我一辈子,”他呵呵笑着,看像站在自己牢房门口的邵逾白,“原来还有点胆子。”
邵逾白不理会他话里的嘲笑讽刺,只低下头整理手套,问:“你说想见我,有什么事?”
“想看看你是不是还一副虚伪样子,”穆锋自知大势已去,不再遮掩,“装了这么些年,别人都说你端正严谨,可临到最后,第一个拿枪指着联盟的人却是你自己。”
邵逾白顿住动作,看向他:“你心里清楚,我没有做任何损害联盟利益的事。”
又是一声嗤笑。
“我心里清楚?”
穆锋好笑一般重复邵逾白的话,自己点点头,“我是清楚,现在联盟上下都觉得你锐意革新,去年做的事虽然偏激,但其实也是为了联盟好,要挖去溃烂……他们傻,可我不是瞎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太清楚——你是为了联盟吗?你是为了给那个死人报仇!”
邵逾白眼眸微转,冷峻的神色有片刻松动。
这点变化非常细微,难以察觉,但穆锋自一开始便死死盯着邵逾白的神情,因此发现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穆家也完了,太多怨恨堆叠起来,让他生出险恶的报复心。
有一件事,邵逾白从来都不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当时明明还没结束作战,但联盟就一定要余逢春返回中央星吗?”他嘶哑着嗓子发问,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邵逾白不答,静静地看着穆锋。
穆锋看出了他内心的震动,歇斯底里地笑出声来。
联盟十二年前可真是下了手好棋,把两个祸害凑在一起。
笑完以后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你……你不知道,当时是我,我!”
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敦促元帅下的命令,余逢春必须死,他不死,局势何时能安定?一个平民出身的杂种,一波接一波的挣军功,当了少将还不满意,还想当元帅吗?不可能!!”
他声嘶力竭地挥动手臂:“必须得死,你也得死!”
隔着一道道栏杆,邵逾白听着他濒死般的喘息声。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我知道是你暗中推动议会下的命令。”
穆锋咧嘴一笑,并没有气馁。
“那你一定不知道,余逢春第一次在战场失控,也是我下的手。”他说。
“……!”
邵逾白倏地抬眸,眼神刀剑般锋利,在漆黑冰凉的夜色遮掩下,令人胆寒。
可他表现得越愤怒,穆锋就越痛快。
“那可是一万人的舰队,余逢春是个疯子,可也没有那么疯,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我只不过是在操纵装置上略微动了点手脚,他就万劫不复了。”
穆锋提起往日旧事,神色得意非常,好像那算得上是他一生难得的丰功伟绩,而邵逾白的怒火,则在为这些功绩锦上添花。
“你恨我也没办法,元帅,”说到最后,穆锋笑着抹了把脸,“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呢?他回不来了。死人不能复生,你恐怕只能去也不知道有没有的地府里找他了!”
他预料到这大概会是给邵逾白的最后一击,因此满心满意的等待着,想知道邵逾白会有什么反应。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该有的崩溃,邵逾白似乎在他的话里得到了什么慰藉,忽然勾唇笑了一下。
一阵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穆锋心头。
“……你笑什么?”
他问。
邵逾白不答,只是低头摘下了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整理的手套,露出一双戴着戒指的手。
与此同时,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
一张穆锋死了、化成灰也忘不了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余逢春。
“不可能……这不可能……”
穆锋哆嗦着向前几步,目眦欲裂,“你不可能还活着,你已经死了……死了……”
在外面听完全程的余逢春心里憋着火,露出的笑比穆锋刚才还邪恶。
“对,我是死了,”他点头,“可你刚才说了错了一点,人死,不一定不能复生。”
“瞧!”
他挥挥手,状似不经意地露出和邵逾白明显一对的戒指。“我回来了!”
穆锋也不负所望地看到了那对戒指。
“不……这不可能——”
他来回看着余逢春和邵逾白手上的戒指,不愿意相信。
“你们这两只臭虫——”
未说出口的谩骂被一声惨叫打断,穆锋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不住地撕扯着脖子上的放电装置,浑身抽搐。
“注意你的言辞,”余逢春隔着栏杆点点他,“而且死而复生而已,这很可能。”
说着,他用力拽住在一旁围观的邵逾白的衣领,迫使他弯下腰,戒指在他胸口闪亮夺目。
当着穆锋的面,两人吻在一起。
“永远不要小瞧我们的决心。”
亲完以后,余逢春笑着拍拍邵逾白的胸口,对躺在地上如一滩烂泥的穆锋说道。
穆锋脸色铁青,吐了一地。
说完,两人没再给穆锋留一个眼神,相携离开了监狱。
“我最喜欢这种场景了。”
站在夜风中,余逢春说。
“什么?”
邵逾白在他身侧,闻言看他。
“这样。”
余逢春比划了一下,“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一切都很好……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
他对邵逾白说,表情很认真。
邵逾白怔然。
夜色温柔下,余逢春撩开一缕挡在额前的头发,指间宝石接住星光。
“我们都在这里,以后也只会有我们。”
他说:“我不会不管你的。”
这是余逢春的承诺,他向来言出必行。
邵逾白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