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没有反抗,像是觉得一切可笑一样低头笑了一声,随后他盯着穆怀的眼睛,向旁边摆摆手。
然后,在穆怀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本该将余逢春强行带走送上飞行器的三名卫兵,如同忽然接受到了更高级别的命令,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目不斜视,动作整齐划一且格外迅速,完全不理会穆怀的呼喊。
与此同时,在一旁守候的侍者也后退几步,虽然仍停留在原地,但已背过身去垂下眼眸,将空间完全留给了穆怀和余逢春。
庭院陷入彻底的寂静,连最基本的风声呼吸声都不见了,一切仿佛在此刻停止。
诡异的氛围瞬间奔涌,余逢春坐在对面,观察着穆怀的表情,黑亮的眼中闪过一道隐约的白光。
“……你做了什么?”
这么长时间里,穆怀头一次显露出慌张神色,他坐直身体,没有呼救,没有逃跑,目标明确地要去触碰桌下的按钮。
然而,就在他伸手的那一秒钟,一种极为沉重的感觉忽然贯穿了穆怀的身体,僵直的手腕无力垂下,磕在桌子边缘,盘蝶倾翻。
……强大凶悍的精神力似铺天巨浪一般当空扑下,将他完全压制,穆怀瞪大眼睛,向上看去,阴影洒落,瞬间力气全无,只能软软地跌坐在椅子上,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微凉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擦去汗水。
余逢春起身靠近,黑亮的眼眸深处,倒映着穆怀此时的惊慌。
他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渐渐失去节奏的呼吸,惊恐的喊叫声堵在喉咙里,漏出来只有一声比一声微弱的呻吟。
“嘘……没事的……”
小心体贴的安慰回荡在耳边,穆怀朝旁边看去,余逢春半靠在他的椅背上,姿态悠闲,一张不同的脸正逐渐成型。
“一般人不会这个,”余逢春说,像玩闹一样将穆怀的头发打成卷又松开,格外亲密,“你很安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
“但是你要记住,不要总是像个坏孩子。”
余逢春靠在他耳边,“你父亲不是个好东西,但你长得比他讨喜一些,所以这次只是惩罚,不会杀你。”
“……”
闻言,那双藏着水光的黑润眼眸朝他的方向看来,穆怀的脸被吓得惨白,可怜兮兮的。
余逢春笑了一下,双指合拢,点在他的眉心。
“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回答完之后我会离开,而你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他说道,汹涌的力量将穆怀淹没。
……
……
……
庭院外面停着一辆飞行器,线条流畅、引擎先进,漆黑的表面涂层可以隔绝如今市面上能搜集到的绝大多数探测机器,是军部专门调拨出来配给几军统帅的。
守在庭院门口的卫兵在看到飞行器驶来的一瞬间,就直觉不好。
因为这时候会来这里的只有一个人——
邵逾白。
但奇怪的是,飞行器并没有强行闯入庭院,坐在上面的人也没有下车,这辆漆黑的沉默机器就只是停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安静等待。
卫兵对视一眼,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本该在半小时前就被人强行扭送走的江秋始终没有出现,明显是来找人的邵逾白也不曾露面,好像双方无形间达成了某个协议,彼此守在两端,相安无事。
突然,在卫兵的注视下,飞行器如同有感应般朝门口驶来,稳稳停在侧边。
来时什么样,走时还是什么样的余逢春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出现在入口,穆怀跟在他身后,小脸惨白,眼眶微红,跟被欺负了似的。
看见飞行器,余逢春双目微睁,走到车前,毫不避讳地敲击车窗。
咚咚咚!
车门打开。
车厢里,邵逾白还穿着早晨走时的军装,衣衫挺括,没有一丝褶皱,仿佛刚从办公室离开,左手边的光脑上还悬浮着一份没看完的文件。
余逢春冲他笑:“来接我?”
邵逾白点头,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摸索过,寻找受伤的痕迹。
旁人可能不明白,但余逢春清楚得很,张开手展示:“我没事。”
接着他往后一步,揽住穆怀的肩膀,把那张苍白小脸往自己肩膀上按:“我们聊的可好了,是吧?”
他问穆怀。
穆怀在他肩膀上点点头,脸皱得像包子,眼尾还是红的。
“……”
邵逾白无言凝视着这场骗局的种种纰漏,在余逢春含笑威胁的目光下,选择不拆穿。
“走吧。”他向余逢春伸出手,“我带你回去。”
……
余逢春上车离开,穆怀一个人站在原地,眼角的泪花被风吹干,身后传来慌乱急切的脚步声。
“少爷!”
被余逢春驱逐的卫兵重新回来,脸色茫然,看到穆怀的身影后如释重负。
“您怎么在这?我们——”
话音未落,穆怀骤然转身,一个凌厉的巴掌扇在卫兵脸上,掀起火辣辣的刺痛。
来不及困惑,卫兵跪下去。
“我怎么在这儿?!”穆怀厉声问,“你说呢!”
“我……”
卫兵困惑地抬起头,眼里的茫然不是假的。他试着回忆,但思绪好像滚入一团杂乱的线条中,每当他试图深究,便会迷失。
这不是他能突破的屏障。
只有绝对强悍的精神力配合绝对精密的操纵,才有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审视着他的神情,穆怀同样想起了那几乎将他淹没的感觉,仿若浓蜜灌顶,带来窒息的快意。
“……算了。”他忽然轻巧地说。
卫兵回过神,顶着一张红肿的脸抬起头,看到穆怀已经消气,正望向余逢春消失的方向,眼神若有所思。
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额头上,温柔擦去眼角的泪珠,在他说出该说的话以后,耳边的声音给出赞叹和安慰。
他比邵逾白更好。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
穆怀不自觉地伸出手指,摩挲湿润的眼尾。
潮红蔓延到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