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仨齐齐朝门口看去。小钏兴奋大喊。
“谢先生!”
门口立着一提网兜,黑瘦魁梧的男人。他穿的对襟上衣,麻布长裤,脚上一双布鞋,好像要下地干活的农民,小主人曾远远瞧见过谢先生的背影,这是头一次面对面。
“隋小钏!”
他走路带风,两三部就跨到大家面前。
“先生,您可来了,我都盼您好久了。”
小主人放下笸箩,给先生行礼。这个先生和她以前想象的全然不同,既不穿长衫,也不戴眼睛,气质略微粗狂了些。
“谢先生,请坐。”晨阳起身,把自己的板凳往前推了推。
谢先生没有就坐,仰头上看。
“这棵柿子树长得不错,挂的果子真多。”
“再有个十天八天柿子就熟了,我让小钏带到学堂给先生尝尝。”
“您就是小钏的娘?小钏说她娘可有本事了。”
“孩子瞎说,让先生见笑了。”
“请问您的姓名?不能总教小钏娘。”
提起姓名?小主人突然感觉好陌生,她娘和晨阳都叫她海棠,大名到很少提起。
“我叫隋崇光。”
“崇光......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真是个美妙的名字!”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二人相视一笑,晨阳在一旁插不上话,感觉备受冷落。
谢先生转身一礼。
“想必您就是小钏的爹?”
“我......我是。”
“我要出差半个月,不知道您能否让贵夫人教教孩子?”
“可!可!”
“我......”
小主人惶恐忐忑,她怕自己教不好孩子,耽误了他们。
我知道她可以,她身上飘然的气质就是与众不同。她穿着朴素,确出尘如潭水一般灵动。
女人天生的慈爱敏锐让孩子们都喜欢她。他们叫她“隋先生”。
学堂窗口的燕子树每天都会把她的一言一行告诉风,传给我。
回到家,小主人像孩子般欢呼雀跃的和晨阳叨叨一天的工作。
“晨阳,他们学堂有个地球仪,是谢先生亲自制作的,全世界的国家在上面都能看到。”
“只可惜去学堂的女娃太少了,十七个孩子只有一个女娃。”
“你知道么,有个大孩子记忆力超群,看一遍就记住了,悟性也强,这样的孩子要是早点开蒙,在古代可以考个状元来。”
晨阳对海棠的兴奋理解不了,他有些烦躁。
“你这去一天耽误多少活?”
“海棠,你咋把面和的怎软,怎么擀面条?”
小主人内心的喜悦无处分享,她坐在树下自言自语,但她的话我都能听到,听的懂。
“孩子们叫我‘隋先生’,柿子树,你若有灵,能听见我的话么?我是一个有用的人,我现在也成了‘先生’。”
谢先生回学堂后,小主人仍然经常过去帮忙。做些洒扫,抄书,助理之类的事。慢慢的她和谢先生越来越熟悉,谢先生中西文化融会贯通。
她也愿意当谢先生的学生,坐在教室后面听他讲欧洲美国的现况,他们先进的交通系统,科学研究,实验成果。她听他四大文明古国,两河文明,玛雅文明,听他讲中国通史,数学历史天文,文学,听他讲莎士比亚,美国内战,泰坦尼克号......
仿佛整个世界浮现于她眼前。
他们还经常讨论老子,甲骨文,屈原,各个朝代兴衰演变。
“中华文明是最悠久最厉害的文明,虽然我们现在暂时落后了,我相信通过吾辈不懈奋进,我们中华民族一定会重回世界巅峰。”
“崇光你看,希望就在他们身上,我愿把我毕生所学所看所悟全数教授于他们,让这些孩子去愚昧,开眼界,我们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孩子们认识到我们暂时的落后并不可怕,只要努力上进,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追平欧美,直至超越他们。”
“先生心怀家国,就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听说上门提亲的女子络绎不绝。”
谢先生凝眉。
“我这一生不会成家,我不能耽误任何一个好姑娘。我要把我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全部贡献给神州大地,何时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丰衣足食,腰杆挺直,我心愿方城。”
海棠对这个粗狂的男人从质疑到崇拜,她似乎看到了人类的光。
谢先生,原名谢恭兴,生于富庶家庭,从小接受中西方教育,他本可以留在欧美过上流社会的生活,但他毅然决然回国,誓要为改变自己的国家而努力。
他尝试过很多职业,在政府部门任职,发现他们迂腐贪腐,靠这一帮蛀虫改变不了中国。他教授过武术,发现只靠一两个人,或者仅凭身体的强壮无法改变中国。他做过生意,想赚钱生产更多坚船利炮,却发现我们的技术落后不堪。
最后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只有用知识和意志武装头脑,从教育娃娃开始,才能拯救中国,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就是这个道理。
小主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对不对,但她觉得他是一个真正伟大的人。他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自己,她从未见过这样大公无私大义凛然的人。他身上的正气和一往无前深深感动了她。
小主人来往学堂多了,和先生交流多了,流出了不少风言风语。传到晨阳的耳朵里,他自然是不高兴的。
“晨阳,我刚才看你媳妇又去学堂了,进了谢三脚办公室,还把门关上了。”
‘谢三脚’是一些无聊的人给他起的外号,据说很多媒婆去提亲,都被谢先生严词拒绝了,因此一些姑娘因爱生恨,臆测可能谢先生第三条腿不行,要不一个正常男人哪有不需要女人的。此后不知从哪传出来‘谢三脚’这个外号。
“二壮,你可不能胡说。”晨阳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我咋胡说来,上次在路上你媳妇把柿子从怀里掏出来给了谢先生,这事好几个人都看到了,不信你去问问二狗和三蛋。”
“都是吃屎的货,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
晨阳一跺脚,背着篓子飞快往家走。
小主人刚领着小钏进门,晨阳脸如乌鸦一般黑。
“又去见你的谢三脚去了!”
“晨阳,人家谢先生对咱家小钏照顾有加,我顺便给他送了几个包子。
“闲的你,用得着你给送包子。你是谢三脚什么人?”
“晨阳,人家是谢先生,不是谢三脚。谢先生有高远的志愿,自己不愿意娶亲,咋就被无聊的人瞎歪曲。”
“你咋知道他不是‘三脚’,你试过?”
小主人一脸讶异的看着晨阳,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小钏,你去找姥姥去。”
小钏一脸委屈。
“爹,娘,你们别吵架。”
“我和你爹有事商量,你先去找姥姥。”
“快去!”晨阳眼一瞪,小钏吓得一溜烟跑出屋子。
人一旦使用暴力,尝到了甜头,就会上瘾。
晨阳已不知多少次使用暴力占有了她。小主人只能默默承受。这个家需要一个男人。况且这个男人现在是赶也赶不走了。
或许等小钏长大了,以暴制暴,她就不用再受这种苦了。
小钏是她现在唯一得希望。
长时间的折磨使得小主人没有一丝气力动弹。晨阳把刚炒好的茼蒿配着馒头端过来,他心里明白自己做的过分,那还不是因为在气头上。
“海棠,你以后别去学堂,行不行?他们都在看我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