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装改扮后,埃文变成了一个目光清澈、皮肤粗糙的壮汉。玛西亚易容成了一个小鼻子小眼的雀斑女孩。
“我扮演进城探亲,手里有点小钱的富裕农民路易吉,你扮演我亲戚家的可爱邻居爱丽丝。然后我们偷偷跑出来玩儿,怎么样?”
她摇摇头:“埃文,用不着剧本,没人会去红锈街约会,赌场旁边就是王都最大的妓院。不过,我们确实应该化名。”
埃文讷讷地反应了一会儿,轻声说:“抱歉。”
埃文一道歉,她也有点尴尬。“你没对不起谁,设赌场、开妓院的人都不惭愧,怎么你说了几句话,反倒要道歉?你只是不了解王都的情况罢了。”
从简单的环境踏入复杂的社会就是会不适应,玛西亚也有很多困惑与失落。她知道这样糟糕的营生一直都存在着,但人活着,总不会每天都特意去想这些事,除非,她真的能做点什么,为改善现状行动起来。
她喃喃地说:“等到了怀特兰……”
“嗯。”埃文点头。
“什么呀,我都还没说完。”
埃文歪头一笑:“你想说你会尽力让情况变好一点。让不幸的人少一些。”
玛西亚愣了愣:“你好像很了解我。”
“那么辛苦地去争取领地,只是为了作威作福,实在有点不像你。”他想了想,又说,“如果地位和权力就能吸引玛西亚,你当初也不会那么讨厌卡尔,对吧?”
意识到埃文确实懂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红锈街名副其实,主干道如一条生锈的铁管。
按照亚斯特的规定,特殊的娱乐行业要在门口点红色的灯以示区分,警醒人们不要轻易踏足。然而红色灯光反而形成了一道特色,给人更加难以抗拒的诱惑。
这儿人声喧闹,充满活力,寒雾和人们呼出的热气裹在一起,有种危险又虚幻的感觉。
而在这条东西向的长街上,还有无数小路向南北延伸,主干与支道交纵,仿若被啃干净后的鱼骨头。
每一条暗巷里都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有人在赌咒发誓,向债主求宽限。有人在挨打,发出猫叫一样的哭声。有人不顾寒冷,急不可耐地把手往女人的衣服里伸。
“爱丽丝,我不太喜欢这里,感觉随时会迷路。”埃文皱了皱眉头。
玛西亚挽住了埃文的手臂:“那么咱们别走散了,路易吉。”
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街边交谈。
“我昨天遇见一个,他说我让他想起自己十八岁的女儿,折腾我半宿,才多给了五个子儿。狗东西!”
“哈,真够逗的。他不觉得恶心吗?不过,给钱就行。再赚不到钱,简直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两人一边抱怨糟糕透顶的生活,一边朝看她们的路人熟练地甜笑,抛媚眼。就好像一具身体里并行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她们抱着单薄的衣服,不时用力跺跺脚。
“你不是会魔法么?钻石,能不能让咱们暖和点儿?”
“老娘又不是该死的火魔法师!”
玛西亚猛回头,启用神明的视觉,看到了微弱的魔力在这个名叫钻石的女人体内涌动。是水魔法。
“看什么看!”对方狠狠瞪玛西亚,似乎很讨厌来自同性的打量,“陪你的客人去。”
在埃文开口维护她之前,玛西亚快速拉着他走远。
被当成妓女没什么屈辱的,红锈街就是这样的地方。使她难过的是连魔法觉醒者都在揽客,玛西亚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口气堵在胸口,不舒服到了极点。
她又想到了安东尼奥的那份报告。
穷人家的女儿没有犯错的机会,掉下去就爬不起来,哪怕她是魔法师。
无论她拥有什么天赋,什么价值,他们都只想使用她,同时不希望她凭借此出人头地,离开自己原本的位置。
“路易吉,”她怕自己忘了这个痛苦的时刻,唤了埃文一声,示意他低一下头,“我会在怀特兰建一所学校,帮我记着。”
埃文点头,轻声在她耳畔说:“好。”
赌场一层人员混杂,大多是些平民,也有小贵族,热热闹闹,钱币碰撞,筹码叠高,纸牌“刷啦啦”地响,人们的脸上呈现出癫狂的神色。
“水晶蝶在哪儿?”埃文悄悄问,“我没感觉很开心。”
玛西亚观察了一会儿,指向通往二层的阶梯:“楼上。鳞粉很浓。”
他们想要上去看看,被一座铁塔似的黑衣保镖拦下:“入场券。”
玛西亚直愣愣地问:“怎么能拿到二层的入场券?”
这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跟埃文说话:“一百银币一人。”
埃文把手伸进玛西亚的口袋里,摸了摸,抓出几枚金币。
“不用找零,兑换成筹码吧,谢谢。”埃文顶着潦草的脸,却从女人兜里掏钱。
这年头长成这样也能吃软饭了么?保镖困惑了一瞬。
爬上楼梯,埃文受到了水晶蝶的影响。
淡淡的喜悦在心间缠绕,他时不时歪头看玛西亚,虽然玛西亚现在是“爱丽丝”,完全没有原来的影子,他还是忍不住对她笑。玛西亚就在他身侧,所以幸福,所以快乐。
“你感觉怎么样?”她问。
“我没觉得有什么,单纯地心情不错。”
玛西亚说:“这才危险,你依然可以思考,所以自然而然会把快乐的心情和此刻在做的事情联系到一起。所谓的成瘾就是这么回事。”
“也不全是魔法的作用吧?”他问。
“那确实。精神魔法不能无中生有,蝴蝶扇动翅膀,把你心里的小火苗吹燃起来。”
他悄悄指了指戴着耳环异族男人,“可咱们要找的这个贝索人,一直绷着脸,看上去不那么高兴。”
为了方便观察,他们坐到距离贝索人不远不近的位置。这桌在玩儿掷骰子的游戏,是最常见的双骰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