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云浸环住他的脖子,声音带笑,“我只是……刚刚梦到那只猫了。”
哪只猫两人心底有数,毕竟要细说他们的牵扯,直接开端便是小时候那只猫。
那只……雪地失温小猫。
“梦到什么了?”连策磨了磨她额头。
“梦到它还在,在我房间里,活着朝我叫唤,很乖。嗯,可能我知道梦是假的,失去的活物不可能回来,所以我忍不住哭了,”说到这儿,云浸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内心的悲伤,是会不经意给人一棒的。”
连策拨了拨心间的唯物主义,认真道:“可能是小猫托梦给你,告诉主人,它在它的世界活得很好,让主人不要难过。”
云浸将脸埋在连策的侧颈,毛衣料软软的,她像六岁那年很天真很依赖地问:“是这样嘛?”
连策摸摸她的头,斩钉截铁:“是。”
“那一定是这样了。”云浸似乎觉得他的话是箴言,很轻地重复了一遍。
连策拖住她的脸,让她的脸部对着他,亲了亲她的唇,问:“我们去宠物店看看,养一只猫,好不好?”
云浸静默了会,摇摇头,认真道:“算了。现在不太想养猫,我总觉得很奇怪。如果养猫,我会控制不住将自己对那只小猫的感情转移到新小猫身上,这种替代品情感,我不想要。”
她低眉温笑,继续说:“因为这对两只无辜的小猫而言,一点儿也不公平。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模糊自己对它们的情感,这对我来说,也不是我想要的。很奇怪吧?”云浸抬眼看男人,连策只是沉沉地看着她,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迷失在一场林间雾中。
连策揉了揉她的眼尾,不知是想将那抹薄红揉散,还是为她上色,亦或是两者皆有,毕竟一念之间,结果难料。
“好,听阿浸的,现在不养。还有,这并不奇怪,大抵是因为有些幸福是有代价的,很难平衡自己的私欲和自己的理智,同时也难以说清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真正令你开心,就像这件养新小猫的事,阿浸发现自己不会因为养小猫而开心,因为你多考虑到了两个小猫,没有纵容你的私心。”
他心疼地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云浸的脸颊,蹭一蹭,说:“这样,幸福的代价就不会追上你,但你何尝不是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幸福呢?而阿浸心善,又很敏锐,能提前规避掉一些风险,避免两败俱伤的结局,阿浸很厉害。一点儿都不奇怪。”连策捏了捏她的脸,温热柔软的触感,一路漫延进他心间。
云浸挣开连策的手,将脸搁在他肩头,闷闷道:“我以前确实是萌生过养小猫的念头,但是想过后我又更深地惊觉,我养它不是为了让它陪伴我,而是我想把我的爱都给它,是想把童年时那只小猫没得到过的圆满给它……这一刻我觉得我坏极了,怎么能这样呢?如果是这样,这只小猫得到了我的爱,但还是不公平的,因为我对它的这份爱并不纯粹。”云浸自招,自解,自结。
连策尽力解缚,内心酸涩,但嗓音平稳:“如果是这样,那有什么关系呢?在某种程度上说,阿浸对新小猫的爱是纯粹的,因为你想把自己爱给它,不要它的回应,小猫不会怕作为主人的阿浸,不会怕你的爱是带着施舍、捉弄、一时兴起的,它会很有安全感,这对小猫来说,已是极致幸福。”
车外头人潮汹涌,车内两人心间酸胀,世人的喧嚣在此刻淡去,他们自甘居在这方小车里,寂静得足以听见心底的哭泣,他们试探地伸出了手,碰触到了两个熟悉的,久别重逢的灵魂,彼此的怜惜和心疼让他们在爱中浴火重生,所向披靡。
云浸安静仰头看他,眼底的雾气在逐渐远去。
连策盯着她的眼,说:“而我的阿浸,你害怕的源头是自己无法得到纯粹的爱,小猫或许是你害怕源头的一个投射物,你害怕你接收到的所谓的爱是带着权衡考量、不坚定的、模糊摇摆的爱。”
云浸眼眶无声湿润,身侧人的一字一句都带着潮湿的力度往她心间掷。
连策吻去云浸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嗓音也湿得发紧,他说:”但是宝宝,这些都不是问题,人本身就是先从自己利益出发再去做其他考量的社会人,不想就不要去做了。
如果养小猫让你难受,就不养。我想告诉你,我会一直爱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刻为止,你想要的纯粹的爱,在我身上,无需代价你便可以得到,这是我一直心甘情愿的。”
云浸破涕为笑,“你不会觉得我病态吗?”
“你能得到,手段光明,那叫什么病态?你没有索取,没有强迫,反而还好心地接受我的请求,这是良性的健康恋爱关系,良性的交往关系。每个人心间都有一座阴暗牢笼,锁在自己手中,放不放出囚笼里的猛兽去祸害无辜之人,取决于你手中锁对着的方向。
而且阿浸,病态是相对的概念,没有任由自己的阴暗劣性破土而出成为伤害他人的无情刀,就不是病态,那最多只是脑海中想想而已,君子论迹不论心,而想一想,是最没有成本的事情。”
他在极力挥散堵在她心间的阴暗雾障,祈求她心间情感区占据的,只能是他的爱。
“连策,你怎么……这么会、会爱人。”云浸定定地看着他,笑容很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疼,心疼极了。是得到知己准确的剖析和表白,还是委屈于经年的陈伤得以重见天日?或许两者皆有。
连策亲了亲她的眼尾,说:“我只是会爱你,我的阿浸。”
因为他是云浸在这个世间除她之外最了解她的那个人,唯一一个人。
云浸忍住鼻腔酸涩,“你说得对。”男人眼底那场雾散去,留下碎金鎏光般的荡漾水波,以及那一圈圈晃荡已久的波纹。
连策帮云浸理被他蹭乱的围巾,不紧不慢道:“说好了去玲珑阁,再晚些便赶不上上台街江边那场烟花了。”
这话在云浸心间乍然放了场烟花,“还能去看烟花?”
一开始两人就说好了,今天的行程全权交给连策,而云浸只负责徒手拆惊喜便好,而在寒径寺她不期然出声打破。
连策掐住她的脸颊,晃了晃,佯装恶言恶语:“怎么不能?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去,当看你愿不愿意。不过,看阿浸的反应……”
云浸有点心虚,极力表忠心:“我自然想看烟花!超级想!”
“这还差不多。”连策放开手,帮她解开安全带,“那现在该去玲珑阁。”
云浸这才发现,连策在她睡着的时候已经将车停在了泊车区域,正当连策想打开车门时,云浸出声:“等会儿。”说完,她把手伸进包里掏出一个东西,赫然是一张小木牌,镌刻着“出入平安”四字。
“是出入平安。”云浸一边念着这几个字,一边将红绳挂在车中镜中央。
既是祈愿,又是占有。
连策看着她的动作,心情很好。两人下了车,云浸提醒:“没带伞。”连策拥着她,“没事,不下雪了。”
周边人声嘈杂,云浸飞快看了一圈,小声对身旁人说:“不用这样,在大街上呢。”
“怕什么,你是我女朋友,这不是正常吗?”连策右手揽着她的肩旁,左手拉着她的左手,食指在她手心不安分地画着圈,痒痒的。
就是这样,太亲密了,云浸有些脸热。
“光天化日之下——”云浸起句,还没吐出几个字就被男人截走余下的话。
“那也不怪我们。非要怪,”说着,连策微顿,在云浸好整以暇的目光下,继续道:“也要怪他们没有对象。”
刚好旁边一个年轻姑娘路过,闻言狠狠瞪了一眼这人模狗样的大帅哥。
年轻姑娘:没天理的情人节!路过的狗都要被踹一脚!
“你说什么呢!”云浸抱歉地看了眼那女孩,悄悄帮那女孩用眼神剜男友。
“这是事实。”连策的眼神轻飘飘巡视了一圈两人周围,语气寻常:“阿浸要习惯这种转变,毕竟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再说——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说完他飞快地在她侧脸亲了一口,亲完若无其事地直视前方,云浸只能放任酥痒感从手心复制到侧脸。
她蜷缩手指,垂眼轻笑。
自然不可能忘记,是情人节。
那情侣间做着这一切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对不起了姐妹,不怪我。
两人走到玲珑阁大门,等候多时的大堂经理迅速迎上去,“二少爷,少夫人。”
云浸:“?”
她悄悄闭了闭眼。好在面部表情管理得当,控制住才没有让表情扭曲。
只是,脸却渐渐红了。
捕捉到她的小动作,连策笑了笑,揽紧怀中人,对经理说:“喊她云小姐便好。”
“好的,少夫人……云小姐。”在接触到二少爷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经理默默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不怪他犯这种嘴瓢的低级错误,实在是眼前男人的气场太足。几年没见过一两回的人,突然光临这小店,难免让人出错啊。
害,不是上面让他喊二少爷身边的大美人为“少夫人”的吗?